一輛馬車在梨香院門前停了下來。

一眾丫頭婆子并小廝見了薛蟠一身的血，抱著披了一件袍子頭發凌亂，魂不守舍的香菱，頓時嚇了一跳。

“誰要是敢和娘親說一聲、嚼半句舌根子，明天就給我滾出薛家。”

“……”

眾人哪里聽過薛蟠講這樣重的話？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敢上前的。

薛蟠一聲不吭，抱著香菱回了房，把她放好在床上。

自己把衣服脫下，剛要換。

“咔。”

門被打開。

“哥——”

“啊。”

林黛玉一下把眼睛捂住，寶釵剛想無奈地退下，一下看見床上的香菱和地上滿是血的衣服，頓時大驚失色。

“哥哥，你們怎么了！？”

林黛玉稍稍打開指縫，頓時拿手捂住了嘴巴。

“都是我不好。”

薛蟠穿著衣服，語氣卻平靜得有些異常。

“這事說來話長，現在我也沒弄太明白，你們幫忙弄壺安神的茶過來。”

寶釵忙退下去了。

林黛玉站在原地，想問，卻又不敢。

“香菱、香菱。”

薛蟠輕輕地叫喚著眼神空洞，一言不發的香菱。

“沒事了，我們回家了。”

“……”

香菱眼睛眨眨，眼淚一下就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一下子死死地抱住薛蟠的脖子。

“少爺……”

“沒事，有我在呢。”

薛蟠抱住香菱，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少爺，剛剛有好兇好兇的壞人……”

“壞人已經走啦，沒什么好怕的。”

“嗚嗚嗚。”

香菱把頭埋進薛蟠的懷里，一個勁地哭。

黛玉見了，心頭也是堵住，別過身子去擦了擦眼淚。

“哥。”

寶釵拿了壺茶進來，倒了一杯，卻也什么都不問，只是把茶遞了上前，又若無其事地把地上滿是血的衣服疊好放在一旁，輕輕出門去。

不一會兒，拿了個小藥箱子回來。

薛蟠手里拿著茶，等香菱哭聲逐漸低了，才哄道。

“來，喝杯茶，不然都要哭成小人干了。”

香菱乖乖點頭，勉強把茶抿干，又抱住薛蟠。

林黛玉和薛寶釵在一旁，也靜靜地不知道要說什么好，這時紫娟忽然進來，笑著對林黛玉說道。

“林姑娘，寶二爺到處找你呢，你快回去吧。”

“他找便找罷，我要在這坐一會兒。”

“林姑娘再不回去，寶二爺怕是要發瘋呢。”

“他要發瘋那便發瘋，難不成我就是他的什么玩物，他一發瘋我就得陪著笑回去？”

“……”

紫鵑愣了，林黛玉說這樣的話，已經很重了。看了一下屋里，才反映過來情況有些不對，一聲不敢再吭下去了。

“林妹妹，你要回去便回吧。”

“我不回。”

林黛玉搖頭，坐在香菱旁邊，想開口勸，看著薛蟠臉上未干的血跡，又見香菱凄凄慘慘，半句話說不出自己倒哭了起來。

薛蟠一下頭都大了。

本來只是要安慰一個的，怎么現在倒變成安慰兩個了？

又靜靜坐了不知多久，薛蟠感受到香菱的情緒已經恢復過來，才輕聲問道。

“方才可有什么地方傷著了？”

香菱哽咽著點頭，指了指后腦勺。

薛蟠一看，確實起了個包，便給她輕輕揉了揉。

“還有呢？”

“肚子。”

“我看看。”

薛蟠掀起她的上衣，只見里頭還穿著一小紅鴛鴦肚兜，便也一并掀了起來。

雪白皮膚下，一片發紫的淤青。

香菱臉紅了，卻也無處可躲，把頭埋在薛蟠懷里。

“少爺……”

寶釵一看，忙往小藥箱子里翻出瓶藥酒。

“怎么弄得有這些傷？這肚子可不比其它地方，用這個罷。”

“我去洗洗手。”

“少爺，不用啦。”

“聽話。”

薛蟠起身，在水盆里洗了手，拿手帕仔細擦干，接過寶釵的藥酒，倒在手上，避開香菱的肚臍，溫柔地給她揉著肚子。

倒也不是他有多專業，而是當初他從山賊窩里回來的時候，也渾身都是傷。

見那些醫生的手法多了，便是偷也能偷得三成。

香菱低著頭，感覺肚子熱熱的，滿臉通紅。

這次六子來得及時，真要說有多重傷卻也沒有，主要是被嚇壞了以為要出事，現在情緒平復下來，反而是害羞的居多了。

“還有其它地方嗎？”

“……沒有了。”

“不許撒謊，還有對不對？”

“……左腳崴了。”

“嗯。”

等薛蟠幫香菱抹完了藥酒，寶釵便遞上了另外一瓶藥。

薛蟠拿了把矮椅子過來，把香菱左腳放自己大腿上，給香菱脫了鞋。

一看腳踝處，果然一片紅腫。

頭上青筋跳了跳，終究還是強忍下來。

把藥酒倒在手心處，香菱腿還是害羞地縮了縮，被薛蟠一個眼神制住了。

乖乖地看著薛蟠給她抹藥酒，才好小好小聲地紅著臉說。

“……少爺，這樣嫁不出去啦……”

“嫁給我就好啦，還要嫁到哪里去？”

“嗯？”

“……”

薛蟠不說話了，香菱低著頭，一個勁地吸著鼻子，陽光照了她半個身子，眼淚卻滴答滴答地慢慢下下。

“……我長得很難看嗎？”

薛蟠無奈抬頭。

“怎么還嚇哭了呢？”

“噗嗤。”

香菱笑了，趕忙搖頭擦干眼淚，過了好久，聲如蚊訥地小聲說道。

“可是少爺，我不想你可憐我，才說這樣的話。”

“沒良心，街上這么多好看的丫頭，你不看我去搶第二個？”

薛蟠拿修長的食指摁了摁香菱的腳踝。

“我要不喜歡你，就把你扔山寨里了，還讓你天天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的，吃我的零嘴睡我的床？本少爺的床是那么好碰的，不是我喜歡的人早一腳給踹出去了。”

“……”

一旁坐在床上的林黛玉愣了，偷瞄眼薛蟠，發現自己坐也不是走也不對。

她知道薛蟠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更讓她驚訝的是，薛蟠居然這么自然地照顧著香菱。

別說是主仆了，縱是夫妻，也不見得男人會給女人搽腳的。

要說不是真喜歡，連她都不愿意信。

“咳咳，你們兩個，人家林姑娘還在呢。”

關鍵時候，還是寶釵靠譜，三下兩下就給解了圍。

當晚。

外面下著暴雨。

薛蟠臉色如常地和家人吃著飯，絕口不提早上的事。

吃完飯后，和娘親交代這幾日要和香菱同房，并告訴她香菱摔了腳，不方便干活，讓她另調了一個老婆子過來。

薛氏一一應允。

夜深人靜，暴雨未停，已是二更時分。

薛蟠確定香菱熟睡過去后，起身，開了門。

外面早有幾個小廝在候著。

薛蟠面無表情，開了家門，上了一輛馬車，直往城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