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薛蟠得知自己第二天要去古董店管事，當晚便在房間細細籌劃。

他心里也是知道，薛氏和寶釵之所以要留在賈家，說到底還是歸根于自己。

正是因為自己不求上進、惹是生非，害她們擔驚受怕，她們才會想著去為薛家找一把保護傘。

盡管這把保護傘本身也已破破爛爛，也總比淋雨強。

若是沒有了賈家，以薛蟠之前的性子，兩母女恐怕真不會有一天安穩日子好過。

所以要她們離開賈家，就必須做點成績出來證明自己。

這次去古董店管事，便是一次極好的機會。

思索間。

偏頭，香菱正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側臉，眼神間還頗有些幽怨。

薛蟠樂了，伸手過去，將她的臉揉成了面團。

香菱不像往日一般“哇哇”地叫，只是任由少爺揉著。

突然眼眶一紅，低下頭抹眼淚了。

薛蟠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近半個月來，香菱的狀態便一直不對頭。

只是問又問不出，罵又舍不得，青春期的女孩心思是復雜難懂到了極點。

以前的香菱可不這樣，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近墨者黑了。

“以后要少找林妹妹玩才好。”

香菱不解地抬頭。

“我懷疑她心腸歹毒，偷偷把掉淚的毛病染給你呢。”

“呵。”

香菱破涕為笑。

“少爺這話被林姑娘聽了，她又要哭了。”

“嚯。”

薛蟠又樂了，用力拉長了香菱的臉，香菱這回終于哇哇地叫起來。

“才相處多久，就知道別人的小性子了？”

“少爺不知道，其實林姑娘是很厲害的喲。

人長得又好看啦、又聰明啦、待下人又好啦……”

“那你說說，林姑娘和本少爺，哪個好呀？”

“沒有人比少爺更好了。”

“哈哈。”

“……可也沒有人比少爺更壞了。”

薛蟠臉上笑容微微僵住，看著香菱嘟起的粉嫩小嘴，覺得這丫頭怕不是魔怔了。

說話的高度竟然連自己都夠不太著。

想了想，決定帶她出去散心，于是提議道。

“那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一同到古董店，給我打打下手？”

香菱瞪圓眼睛，馬上小雞啄米般開心點頭，接著小眉毛微微一皺。

“但是不知夫人讓不讓去，她前些日子才和寶釵姐姐說，女孩子最好不要拋頭露面的。”

“真笨，你和她說怕我闖禍，要來看住我，她豈會不答應？”

“我不敢看住少爺的……”

“隨你怎么說啦，意思一樣就行。快去，趁現在天色不晚，到后院或許還能見到她。”

“好。”

香菱點點頭，走出房門，內心爭斗一番后，鼓起些許勇氣去找到了薛氏。

薛氏聽了，果然高興，直夸香菱沒白疼。

并細細叮囑她好好照顧薛蟠，一有風吹草動，務必派人回來報告。

香菱乖乖點頭。

轉身蹦蹦跳跳地回到薛蟠房間，嘿嘿地傻笑。

薛蟠沒好氣地彈了一下她的腦袋，把她趕出房間，自己蓋被子躺床上看書了。

話說不過是出一趟門，值得那么高興嗎？

當晚深夜。

空中明月和碎星尚在，風帶著冷夜的肅殺四處吹拂。

薛蟠被輕輕的敲門聲喚醒。

看了一夜書的薛蟠睜開眼睛，有些頭痛地問了聲誰。

門口傳來香菱小小的聲音。

“少爺，是我，起床啦……”

薛蟠應了一聲，迷迷糊糊地摸著下了床，打開門，看著沒有任何亮色的黑沉天空，嘴角抽了抽。

小香菱頂著兩個若隱若現的黑眼圈，身上穿著素白金絲棉裙，頭上戴著一支三葉花銀釵，小腦勺盤了一根黑秀總辮。

一眼看去，臉如秀月，眼含秋紋，比平時更好看了三分。

“少爺……”

“現在是什么時候？”

“已經是寅時了。”

“砰。”

房門被無情地關上，小小香菱站在冷風中一臉問號。

雖然說現在是半夜三點多，但收拾收拾，時間不正好嗎？

正覺冷風襲人，身子瑟瑟發抖間，房門又打開，香菱整個人被橫抱了進去。

粗暴地被扔在床上、脫小鞋、裹被子，快到都來不及反應，一身起床氣的薛蟠便將她連人帶被子一同塞進床邊，自己裹了床單繼續睡。

“不許說話，不許在外面等，在這睡覺，等我醒來再收拾你。”

“……”

香菱挺直身子，看著床頂，一動不敢動。

慢慢地，胡思亂想起來，小臉微紅。

聽著旁邊細微的呼吸聲，過了許久，自己也有了一絲睡意，閉上眼睛，漸漸睡去。

第二天一早。

雞聲將晚風趕走，天色泛白，梨香院的外街開始有了吆喝聲。

薛蟠閉著眼睛，稍微舒展一下，碰到了軟軟的身子。

“……”

薛蟠睜開眼睛，微微偏頭，便看到了香菱近在咫尺的臉。

整個人如八爪魚一般纏住了自己，一嘴口水，衣服凌亂，身上可感知的溫度和體香，又一次考驗了薛蟠的良心。

薛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起了床。

實在沒有想懂香菱是怎么掙開被子鉆進自己床單里的，睡相還那么難看，自己不和她同床的選擇是明智的。

薛蟠一醒，便驚動了香菱。

主仆二人又鬧了一會兒，最后被薛蟠三兩句話將奇怪的氛圍化掉，香菱認認真真地把自家少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二人一同和薛氏、寶釵吃了早飯。

臨走前，薛氏派了個名喚李存貴的管家，帶薛蟠去薛家最大的古董店。

又細細地交代好久，才終于放行。

寶釵見哥哥一臉無奈的樣子，微微一笑，被薛蟠發現。

薛蟠趁薛氏不注意，給她做個鬼臉。

寶釵噗嗤一聲笑了，但馬上就把笑容收去，今天的薛寶釵仍然是那個大方得體的薛家大小姐。

薛蟠帶著香菱、六子等一眾仆人，跟著李存貴出發。

沒走多久，很快就發現了自家的古董店。

真不愧是薛家最大的古董店，只是從外面看去，門口就不知比隔壁那家鐵畫銀鉤地寫著“冷氏古董行”的要大多少倍。

雖然招牌是破了點、門口是臟了點，外面看去黑漆漆的是陰森了點。

但是它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