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皆俯身行禮,陸嚴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立于一側的韓凌,眸中掠過絲絲漣漪,既而迅速掩于眼底。隨即故作龍顏大悅之貌,正襟危坐,平手一揮:“既在宮外,不必多禮,都平身吧!”
聞聲,沈寧馨緩緩仰起頭來,只見沈嵩老將軍正一副橫眉怒眼的模樣瞅著自己,倒叫人見了心慌。見此,沈寧馨面露難色,只得堪堪地朝著沈寧瀚身后悄悄躲去。
未料,沈寧瀚見此,不禁面露嫌棄,千鈞一發之際舉起手中寶劍,滿目漠然。便將沈寧馨擋在三尺開外……沈寧馨心中更是叫苦連連,關鍵時候,就連大哥也靠不住呀!
陸嚴威目一掃韓凌眾人,繼而頗有深意地看了眼身側的沈嵩,笑道:“沈老將軍,你這個女兒可真是古靈精怪呀,叫人喜歡的緊,!若是得空了,可得多讓她進宮走動,也好陪陪太后,給太后解解悶呀!”
聞言,沈嵩立馬頷首作揖,做出一副低眉順眼,誠惶誠恐的模樣:“皇上說笑了,小女自幼頑劣,在家中更是被家母寵溺地無法無天了,今日更是有失體統。怎的能有那般福氣去侍奉太后,只怕是日后魯莽,沖撞了太后玉體。”
見此,陸嚴不置可否,僅是朝著韓凌與沈寧馨微微招手,將二人喚到跟前來:“方才,朕聽韓少君所言,倒是有幾分倒理。在我朝,確實從未明文規定過,女子不可同男子一起行圍狩獵。不過,女子安于家室乃是綱常,確實不宜拋頭露面。更何況,女子相較于男子,不通六藝不說,更是胸無謀略。又如何能同男子一般,行圍狩獵呢?韓少君以為呢?”
聞言,韓凌頷首作揖,緩緩道:“正是因為世俗綱常所縛,女子才無機會同男子一般學文習武、騎馬射箭!在世人眼中,女子就該在家從父,父死從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如此,女子的一生都是男人的附屬品,所謂的《女誡》、《女則》,皆為禁錮女子思想,束縛女子行為所作。千古以來,皆是這般!如此,女子自然無法同男子一般,恣意灑脫,鮮衣怒馬,揮斥方遒。于女子而言,這般綱常,便如桎梏一般,禁錮著女子的一生!”
此言一出,眾人啞然失色,震驚不已。看臺之上,眾人皆交頭接耳,且見在場女眷紛紛向韓凌投以崇慕之意……
“天哪,這韓少君說的可真好。在此之前,我從未意識到,原來自己竟被深深束縛于世俗綱常之中。”
聞言,此女子身側華衣男子忽的朝著韓凌那處啐了一聲:“呸!女子本就應當在家相夫教子,恪守婦道。怎可以出去拋頭露面?這北原來的小質子,滿嘴的歪理邪說!”
只見,華衣男子身側的眾女子聽聞此言,皆怒上心來,紛紛朝其涌去……
“不準你這么說我們韓少君!”
“你才是歪理邪說!”
“也不看看你長什么德行,還好意思說我們韓少君!”
……
陸辰與沈寧瀚皆雙眉緊蹙,望及陸嚴龍顏微凝,二人面色更是凝重。韓凌今日這般直言不諱,顛覆世俗之論,日后怕是會在京都內,激起千層浪,久久不能平。
見此,蘇子昂暗暗冷笑,伺機上前,朝著陸嚴俯身作揖,便向韓凌怒言而斥:“皇上,韓少君出言不遜,妖言惑眾,實乃居心否測!望陛下重責韓少君,以正視聽!”
此言一出,周遭喧囂嘩然而止,霎時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只見陸嚴面色微和,蹙眉凝眸,似有所思。
“皇上,此事皆因臣女所起,韓少君只是仗義執言,不關韓少君的事。況且,臣女認為韓少君所言,并非妖言禍眾!若是陛下要責罰,便責罰臣女吧,臣女不會有怨言!”沈寧馨俯身叩拜,卻神情決然,字字鏗鏘。
見此,韓凌心中不免有些愕然。想不到,沈寧馨也是個血性女子,這一點倒是令人欽佩。
“寧馨!”沈家父子面色突變,并未料到沈寧馨會為了一個相識未久的北原少君挺身而出。
沈寧瀚急忙上前,拱手跪地:“陛下,臣妹年幼,尚不知事,還望陛下見諒!”
見此,沈嵩久經風沙的滄桑面容擰作一團,更是溝壑縱橫,淚眼婆娑:“是老臣教女無方,才令小女目無禮法,沖撞了陛下。還望陛下念在小女年幼無知,從輕責罰。”
陸嚴一語未發,猝不及防地便見面前烏壓壓地跪了一群人,更是無名火起。
“素來聽聞這沈家小姐飛揚跋扈,蠻不講理,可今日看來,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呀?”
“是呀,而且這沈府小姐所言極是,韓少君的確在理!”
“對,韓少君不僅相貌堂堂,就連心地也是極好的。今日不僅為沈寧馨解圍,還為天下女子怒斥這綱常……”
“對呀對呀!”
……
聞此,陸嚴面色更黑。望及眾人紛紜,不禁扶額蹙眉。眾人真是愚蠢至極,人云亦云。
“都起來吧,朕什么時候說過要責罰他二人啦!”陸嚴慍怒道。
聞此,蘇子昂面色突變,心中驚愕!
“皇上,韓少君口出狂言,蠱惑沈家小姐再先,煽動眾人在后。若是不加以嚴懲,今日之事傳出,只怕會落人話柄,恐京都難安啊!”蘇子昂急言令色道。
“你休要胡說,是我自己要參加行圍狩獵,何時受人蠱惑。我看,倒是你,咄咄逼人,步步緊逼,才是居心否測吧!若是陛下因為此事而責罰韓少君,我不服!”
“寧馨!”沈嵩急火攻心,只覺得頭暈目眩,氣得花白的胡子一顫一顫的。
見陸嚴慍怒更甚,目露寒光。陸辰緩緩上前,柔聲道:“皇爺爺,今日之事本就無誰對誰錯。依孫兒看,沈家小姐年輕氣盛,難免對行圍狩獵之事心存不平,也是人之常情;韓少君見沈小姐性情直爽可愛,故而心生憐惜,挺身相助,實為仗義執言。故,孫兒以為,眾人今日這番就世事探討爭論之景,倒真有幾分古之百家爭鳴的遺風。也可彰顯,皇爺爺廣開言路,納諫如流!”
這番聽著,韓凌心中不免對這陸辰信口胡謅的本事欽佩不已。看他一副正義凜然、一本正經、面不改色的模樣,若是叫旁人看了,倒會真的會被其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所說服。
思及此,韓凌不禁在心中默默為其暗暗稱贊。這般胡說八道的本事,自己也只能甘拜下風呀!
“嗯!”聞此,只見陸嚴若有所思,緩緩點頭:“辰兒此言,倒是在理,如此方顯我朝民風之開化呀。”
“陛下!那今日之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蘇子昂不平道。
“父王,兒臣有一計!”
聞聲望去,不想昊王竟也在場,此前眾人皆未察覺。
“昊兒有何計?”
陸昊莞爾一笑,淡淡說道:“既然韓少君與沈小姐皆對女子不可行圍狩獵一事心存不服,我風凜尚武,何不來場騎射比試?若是沈小姐與韓少君獲勝了,便如韓少君所愿,此后,女子亦可行圍狩獵;若是沈小姐與韓少君敗了,想來他二人也無甚怨言。如此,公平公正,也好堵住悠悠之口,避免心懷不軌之人,借機大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