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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沈曉愛篇-完(萬字更新求收藏推薦!)

當(dāng)然,說是空巢老人太過了,但無聊是真的,客人又不多,生意又不好,當(dāng)然顯得寂寞。

整天這么擱店里坐著,也不是個事,人要是不干點什么,是要廢的。

接著,沈瑜便想著去找份工作什么的,但這樣自己就不太好照顧沈曉愛了。

于是,他到家政市場打算給沈曉愛找個保姆照顧她,最終他選中了一個姓林的女保姆。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知性的女性,聲音也很輕柔,交談間,沈瑜感覺對方的性子也是十分恬淡,于是就這么拍板定下了。

那天,沈曉愛好奇地打量著家里多出來的陌生女人,問道:“爸爸,這是誰啊,是你給我找的媽媽嗎?”

聽到她的話,沈瑜沒來由的鼻頭一酸,沉默了一下后才緩緩擠出笑容道:“這是爸爸給你找的保姆,快叫林阿姨。”

“哦,林阿姨好。”

于是乎,林阿姨就這么取代了沈瑜的位置,成為了照顧沈曉愛起居生活的那個人。

沈瑜收拾了一下原先自己父親所住的房間,讓林阿姨直接住了進(jìn)去。

開始幾天,她還在鬧別扭,但后來經(jīng)過沈瑜的勸導(dǎo),她才終于開始慢慢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

這時,沈瑜也終于有時間做自己的事了。

他回到了原來工作的制藥廠,因為自己的身份,他很快就再次在制藥廠里步步高升,坐上了部門主管的位置。

沈瑜的生活重心再次轉(zhuǎn)移到了自己的工作上。

不得不說,有事業(yè)的男人精神頭就是足,沈瑜只覺自己的狀態(tài)比起之前好了太多。

每天上班之前,聽到沈曉愛的一句“爸爸再見”,都感覺動力十足。

有時下班的早,還能和寶貝女兒一起吃個晚餐,要是下班晚了,就只能看見她睡著時的樣子了。

當(dāng)然,每當(dāng)放假的時候,沈瑜總會帶著沈曉愛一起出去玩,一起逛游樂園,逛商場,給她買玩具買好吃的,這是父女倆最開心的時候。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沈曉愛已經(jīng)上了小學(xué)三年級了。

而沈瑜,也因為研發(fā)出的一款癌癥特效藥成功升任部門經(jīng)理,并在總經(jīng)理因為財務(wù)問題撤職之后頂上了他的位置,成為制藥廠的現(xiàn)任總經(jīng)理。

因為他研發(fā)出的癌癥特效藥讓這個不怎么出名的制藥廠一下子躍居全市前三。

成為總經(jīng)理之后,沈瑜就忙碌了起來,因為要和省市方面的醫(yī)院和同行們談生意,經(jīng)常需要出差到外地。

于是不可避免的,沈瑜和沈曉愛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但畢竟沈曉愛也已經(jīng)漸漸長大,開始懂事起來,雖然心中依然不舍,但卻沒有說胡鬧什么的。

也或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就是這么容易早熟,沈瑜自己當(dāng)初也是很早就懂事了。

成長是好事,但沈瑜同時也發(fā)現(xiàn),也許是因為自己不經(jīng)常陪伴在她身邊,她越來越沉默寡言起來。

而這一次,沈瑜又要出差到臨省,洽談一筆合作項目,大概需要四五天的時間。

臨行前,他跟沈曉愛告了別。

上車前,他看到自己的女兒站在門口,紅著眼眶朝自己揮手。

這一幕讓沈瑜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他趕緊讓司機(jī)驅(qū)車駛離了能看到她的范圍。

“算了,這筆生意談完,我就盡量少出差吧,多在家里陪陪她。”靠在后座上,沈瑜心中嘆了口氣。

這次的生意談的很成功,雙方都對對方的條件很滿意,很快,沈瑜便和對方的負(fù)責(zé)人一起簽訂了合同。

由于順利,這次,沈瑜的返程提前了兩天,出發(fā)前,他還給沈曉愛精心挑選了禮物。

但回到家時,他站在房門前卻聽見里面?zhèn)鱽硪魂嚑幊陈暋?

心生疑惑的他將耳朵貼在房門上,聽著里面的聲音。

只聽房間里傳來沈曉愛哭哭啼啼的聲音:“對……不起,林阿姨,小愛,小愛錯了,我再也……再也不敢了。”

同時傳來的,還有“啪”的一聲,這分明就是巴掌聲。

聽到這里,沈瑜不由臉色沉了下來,保姆,她在虐待沈曉愛!

于是他趕緊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咔噠”一聲,門開了。

眼前見到的一幕讓沈瑜目眥欲裂。

只見沈曉愛跪在保姆面前,白皙的臉蛋上,是一個十分醒目的巴掌印,她的嘴角甚至溢出一絲鮮血。

她低著小腦袋,嘴里還在不停地認(rèn)錯,淚水滴落在面前的地面上。

他怎么也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文靜恬淡的保姆竟然會干出這種事情。

幾年來,自己從未見到她發(fā)過什么脾氣或是怎樣。

甚至因為她的優(yōu)異表現(xiàn),沈瑜還不止一次地給她漲過工資。

沈瑜開門時,保姆似乎還想打她一巴掌,手舉到一半?yún)s又見到沈瑜,嚇得她趕緊放下。

她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沒預(yù)料到沈瑜會提前回來,只是咽了口口水,顫抖著道:“沈……沈先生,我……我……”

沈瑜沒等她說些什么,直接沖到她面前,對著她的臉狠狠給了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她被打得暈頭轉(zhuǎn)向,直接倒在了地上。

接著,便聽見沈瑜那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就是這么照顧小愛的?”

“爸爸,爸爸……”沈曉愛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她抬起小腦袋時,才發(fā)現(xiàn),是沈瑜回來了,于是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直接撲向了沈瑜。

“小愛,沒事,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別哭了啊,沒事,沒事。”沈瑜心疼地抱起沈曉愛嬌小的身子,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痕。

保姆趁著這個機(jī)會轉(zhuǎn)身就開門跑了,但此時的沈瑜已經(jīng)沒心思再去管她。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沈曉愛臉上的巴掌印,心里像是被刀割了一般。

“對不起,小愛,對不起,都是爸爸的錯,是爸爸錯信了人,都是爸爸不好。”沈瑜緊緊將沈曉愛抱在懷里,淚水奪眶而出。

難怪她越來越沉默寡言,難怪她在自己面前總是躲躲閃閃,沈瑜終于想明白這其中真正的原因了。

因為心中的委屈和見到沈瑜的激動,沈曉愛哭的很大聲,但當(dāng)沈瑜的眼淚劃過臉頰滴落下來時,沈曉愛卻漸漸止住了哭泣。

沈瑜只覺衣領(lǐng)被一只小手扯了兩下,隨后便聽到沈曉愛柔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爸爸,老師說,男孩子哭,不好,小愛……小愛不哭了,你也別哭了,好不好?”

沈瑜聞言,身子輕輕一顫,恍惚間,他回想起當(dāng)年父親死的時候自己在她面前哭的那一幕,一時之間,他只覺無數(shù)心酸涌上心頭,心臟仿佛插著一把尖刀,稍微一動,就會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

于是他苦澀地笑了:“好,爸爸不哭,爸爸不哭。”

然后他嘆了口氣,將沈曉愛緊緊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沒過多久,沈曉愛便在他的懷里睡去。

沈瑜不敢亂動,只抱著她緩緩坐到沙發(fā)上,看著沈曉愛恬靜的睡顏,他心中思緒萬千。

直到兩個多小時之后,沈曉愛才緩緩醒來。

沈瑜看著她烏黑的大眼睛緩緩睜開,從茫然到安心,柔聲道:“好些了么?”

沈曉愛點了點小腦袋。

沈瑜笑了:“那就快去洗澡吧,洗完了澡去床上睡。”

“噢。”沈曉愛應(yīng)了一聲,然后離開了沈瑜的懷抱,搖搖晃晃地朝著衛(wèi)生間走去。

然而這時,沈瑜卻突然感覺哪里不對勁,于是直接叫住了她:“等等!”

接著,沈瑜走到停住的沈曉愛跟前,將她的胳膊抬起,然后將袖子捋了上去。

然后他便看到,沈曉愛原本纖細(xì)白嫩的胳膊上,居然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沈瑜臉色一變,然后將她的上衣撩了起來。

胸前,后背,肚子上,居然全都是層次不一的淤青。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那個林姓保姆干的。

沈瑜只感覺到呼吸一滯,他不明白,什么樣的心理才會促使一個保姆對一個十歲的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沈曉愛身上的傷痕,絕對不是一天兩天能形成的。

所以她是受了多久的虐待,半年,一年,還是從林姓保姆來的第一天就開始?

沈瑜不知道,但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失職。

自己的女兒受了這樣的虐待,這樣的委屈,自己居然蒙在鼓里這么久。

如果不是這次出差剛好早回來幾天,他還不知道要多久才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的惡行!

此刻,他已經(jīng)后悔輕易放那女人離開這里了,他恨不得將那女人千刀萬剮,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但現(xiàn)在,他還能制裁她,他要告她,讓她身敗名裂,讓她蹲監(jiān)獄,讓她坐大牢。

“爸……爸爸。”沈曉愛似乎被沈瑜的表情嚇到了,怯懦地呼喚了他一聲。

沈瑜反應(yīng)過來,強(qiáng)行壓制住自己滿腔的怒火,蹲下身,握著她的小手道:“小愛,為什么不告訴爸爸呢?”

“因……因為她說,如果,如果我告訴爸爸的話,她就……她就會把你殺……殺死。”沈曉愛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伸出小手緊緊抱著沈瑜的脖子,哭著道:“我不要爸爸死,不要不要……不要。”

沈瑜呼吸一凝,仿佛心中某根弦被觸動一般,良久,才緩緩抱住她,輕聲道:“傻瓜,爸爸怎么會死呢?爸爸……是最強(qiáng)的呀。”

隨后,沈瑜以虐待兒童罪將林姓保姆告上法庭。

最終,經(jīng)過多方取證,再經(jīng)過長達(dá)數(shù)月的審理,法庭判了她七年的有期徒刑,這已經(jīng)是相關(guān)法律條款中的最大量刑了。

雖然沈瑜覺得還不夠解氣,但這件事也確實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這時,沈瑜已經(jīng)辭去了制藥廠總經(jīng)理的職位,反正制藥廠已經(jīng)走上了正軌,他又手握股份,只要等著年終分紅就行了。

現(xiàn)在,他只想專心照顧沈曉愛,把自己虧欠她的補(bǔ)償回來。

經(jīng)過這件事,他再沒了請保姆的心思,現(xiàn)在他誰都不信,不敢信。

于是他又把樓下的小超市盤了回來,有空的時候就開門營業(yè),一到沈曉愛快放學(xué)的時候,他直接啪的關(guān)門去接她。

這時候他的生活完全是以沈曉愛為中心,他的心中也只有自己的寶貝女兒,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或東西了。

而因為沈瑜的照顧,花了半年的時間,沈曉愛終于從保姆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又成為了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

看著女兒恢復(fù)正常,沈瑜心里總算好受了那么一點兒。

每天接送沈曉愛上學(xué)放學(xué),給她做飯洗衣,聽她說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有趣的事,看到她情緒低落,沈瑜就會緊張,看到她心情愉快,沈瑜也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

陪伴著孩子,看著她/他漸漸長大,漸漸懂事,這大概是一個父母最幸福的時候吧?

只是很快,沈曉愛又出現(xiàn)了問題。

據(jù)她的老師說,她公然在考試中作弊,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是很多次。

得知這一情況,沈瑜很是生氣,因為她完全沒有作弊的必要啊,坦白講,就算是她科科考零分,自己都不會怪她,反正自己有錢,就算以后沈曉愛長大了不工作,自己也完全可以養(yǎng)著她。

但作弊就是欺騙,欺騙自己,沈瑜是不能忍的,他突然意識到意識到自己的過分溺愛也許會讓她走上歪路子,給她樹立正確的三觀勢在必行。

于是沈瑜決定給她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xùn),讓她知道自己錯了,當(dāng)然,肯定不是打她,自己根本舍不得。

他的策略是:冷戰(zhàn)。

那天起,沈瑜除了給她做飯了接送她上學(xué)之外,就不再跟她說話,完全冷著個臉,像個冷漠的路人,甚至連睡覺,都是背對著她。

開始兩天,沈曉愛還很正常,但第三天,她就慌了,自己的冷戰(zhàn)讓她害怕了,她真的怕沈瑜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一和沈瑜在一起,她就跟在沈瑜的身后,輕聲認(rèn)錯:“爸爸,我錯了,我再也不作弊了,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爸爸,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聽到她的話,沈瑜心就軟了,或者說是直接化了,可他還是強(qiáng)忍著裝出冷漠的樣子,不予理睬。

因為只有深刻的教訓(xùn),才能讓人記住,不再犯錯。

但他的冷淡只持續(xù)一天就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因為她茫然無措的樣子太讓人心疼了,沈瑜幾次想繼續(xù)偽裝下去都失敗了,整個人都化了還怎么偽裝?

最終,沈瑜只得輕嘆一口氣,“爸爸原諒你了,以后別再作弊了好嗎?有什么事或者問題,直接跟爸爸說,爸爸會幫你解決的。”

見到沈瑜終于肯和自己說話,沈曉愛稚嫩的小臉才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知道了爸爸,謝謝爸爸,爸爸真好!”

沈瑜笑道:“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學(xué)呢。”|

這時沈曉愛突然輕聲道:“爸爸,今天我想和你睡一個被窩。”

看著她充滿希冀的烏黑大眼睛,沈瑜將拒絕的話語咽下,無奈道:“好吧,不過你別亂動哦,被子蓋不住容易著涼。”

“嗯嗯。”

沈曉愛點點頭,然后開心地鉆進(jìn)了沈瑜的被窩。

“嘻嘻,爸爸,你的被窩好暖和啊。”一鉆進(jìn)來,沈曉愛便驚奇道。

沈瑜“嗯”了一聲:“別亂動啊。”

接下來,沈曉愛便很聽話的沒再亂動,很快,兩人便沉沉睡去。

早晨,沈瑜醒的時候,沈曉愛還在睡夢中,一只小手還搭在他的肚子上無意識的撓著。

見到這一幕,沈瑜不由微微一笑,然后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起床了,小笨蛋,要上學(xué)啦。”

沈曉愛緩緩睜開眼,卻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爸爸,我頭好暈呀。”

“頭暈?”沈瑜皺了皺眉,而后將手貼在了她的額頭上,隨后便是臉色一變:“你發(fā)燒了?”

“好像……好像是呢。”

說話間,她的鼻子還有些不透氣,這是典型的感冒癥狀。

嘆了口氣,沈瑜柔聲道:“先躺床上休息一下吧,我去給你買點藥,再跟你們老師請幾天假。”

“好的爸爸。”

接下來的幾天,沈瑜都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給她倒水為她做飯,哄著她把超苦的藥吃下去,還給她講睡前小故事。

然而不知為什么,她的感冒卻總不見好。

直到五天后,沈瑜在叫她吃藥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叫不醒她,他一下子慌了。

他的手探到沈曉愛的額頭,只感覺燙的嚇人。

發(fā)高燒了。

沈瑜趕緊背上她將她送到了醫(yī)院。

直到輸液針插在了她的血管上,沈瑜才稍感安心。

沒過多久,沈曉愛終于從昏迷中蘇醒過來,見到沈瑜的一瞬間,沈曉愛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安心的笑容,而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時卻疑惑道:“爸爸,我怎么了?”

沈瑜輕輕將她的被角掖好,柔聲道:“你發(fā)了高燒,昏過去了,不過現(xiàn)在沒事了,爸爸帶你來了醫(yī)院,大夫會給你治好的。”

看著沈瑜貼心的舉動,沈曉愛忽然嘿嘿一笑:“爸爸,生病真好。”

沈瑜愣了一下,然后才笑了笑,握住了她的小手:“小傻瓜,說什么呢?安心養(yǎng)病,早點好起來,等你病好了,爸爸帶你出去玩,好嗎?”

“嗯。”沈曉愛無力地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一個白大褂敲了敲門然后走進(jìn)了病房,對著沈瑜道:“家屬出來一下。”

他是沈曉愛的診斷醫(yī)師,沈瑜也沒多想,安慰了沈曉愛幾句,便跟著走了出來。

然而他沒想到,一走到跟前,對方就把一張診斷書遞給了他。

一瞬間,沈瑜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于是他趕緊仔細(xì)地看了看上面的信息,然后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良久,他才顫著聲問道:“大……大夫,這是,這是真的嗎,會不會搞錯了?”

診斷醫(yī)師低下頭:“我也希望是搞錯了,但是,沈先生……”

“能……能治嗎?”沈瑜心中還存有最后一絲僥幸。

診斷醫(yī)師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道:“有治愈的先例,但它的治愈率是……0.5%。”

醫(yī)生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讓沈瑜直接呆在了原地,久久無言。

一直以來,沈瑜的生活都是以沈曉愛為中心,可以說,她就是沈瑜的天,是他的所有他的一切。

但現(xiàn)在,天,塌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沈曉愛的病房,在房門前,他強(qiáng)打精神,擠出一絲笑容,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沮喪,這才推門進(jìn)去。

一進(jìn)門,沈曉愛看到沈瑜后便滿懷期待地問道:“爸爸,我的病什么時候會好啊?”

蹲在她的床頭,看著她白皙細(xì)嫩的臉頰,沈瑜心中萬分苦澀,但他現(xiàn)在還不能讓沈曉愛知道真相,因為他怕她承受不住,于是只能強(qiáng)忍著心中的悲痛輕輕道:“醫(yī)生說了,修養(yǎng)一星期就能好,你安心養(yǎng)病,知道了嗎?”

沒想到這時沈曉愛卻是狡黠地一笑:

“嘻嘻,爸爸,你在騙我哦,其實一兩天就能好了吧?爸爸是想讓我多休息嗎?”

沈瑜只覺鼻頭一酸,他趕緊轉(zhuǎn)過身去,生怕她天真的笑臉?biāo)核樽约旱淖詈笠唤z堅強(qiáng):

“哈……哈哈,是啊,沒想到,被你看出來了,那就安心養(yǎng)病,爭取……爭取早點出院吧。”

“爸爸?”

“嗯?”

“你冷嗎?”

“不冷啊,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爸爸在發(fā)抖啊。”

“是……是有點冷,有點冷。”沈瑜背對著她呢喃著道。

冷啊,很冷。

“真的沒辦法治嗎?”沈瑜不甘心,又找到了診斷醫(yī)師:“花多少錢都可以,我有錢。”

看著他懇求的目光,醫(yī)生嘆了口氣,搖頭道:“用最貴的進(jìn)口藥,也只能延緩她的病情,但最多只能延緩一年,一年之后……”

醫(yī)生沒有接著說下去,但沈瑜已經(jīng)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

站在走道的窗前,沈瑜只覺世界突然變成了黑白色,黯淡無光。

他從沒想過會發(fā)生這種事情,三十年前他的母親生下他就沒了,八年前他送走了自己的父親,現(xiàn)在,又要親手送走自己的女兒?

“CNM,我CNM的老天爺!”沈瑜對著窗外哭喊著大叫,仿佛要將心中那份不甘和委屈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出來。

路過不少醫(yī)生和護(hù)士見到他的樣子,都是欲言又止。

半晌,沈瑜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洗了把臉后回到沈曉愛的病房。

現(xiàn)在,他只想在她生命中最后的這段時間里,好好陪陪她。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沈曉愛一直住在病房里接受治療,用的是最好最貴的進(jìn)口藥,但她的身體卻依然漸漸消瘦,小臉失去了健康的色澤,變得蒼白。

“爸爸,我的病為什么還沒好?”她總是這么問,但每次沈瑜都只能強(qiáng)裝微笑:“別擔(dān)心,小愛,會好的,很快,很快,爸爸陪著你。”

每次聽到沈瑜的安慰,沈曉愛都會稍感安心,但隨著病情的逐漸加重,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她的病也終于是瞞不住了。

那天她拉著沈瑜的小手,紅著眼眶道:“爸爸,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見他這般,沈瑜只覺心心臟仿佛被一柄尖刀刺穿,然后使勁旋轉(zhuǎn),但他也只能強(qiáng)忍著哭出來的沖動朝她安慰道:“不會的,會好的,一定會治好的,相信爸爸,好嗎?”

這時,沈曉愛臉色蒼白,有氣無力道:“爸……爸爸,你又在騙我啊,我問過護(hù)士姐姐了,但她沒說話,捂著眼睛出去了,我……我知道自己快……快死了。”

沈瑜渾身一顫,強(qiáng)笑道:“你怎么會這么想,護(hù)士姐姐是要忙,你不要多想,你的病……會好的。”

沈曉愛忽的笑了:“爸爸,你撒謊的時候,左眼皮會一直跳哦,你自己也不知道吧,但是,小愛知道呢。”

沈瑜聞言,再也支撐不住,他知道遲早有這么一天,她會知道真相,但當(dāng)這天終于來臨時,他還是忍不住,他趴在沈曉愛的病床上,將臉深深埋在被窩里,似乎是想逃避這一現(xiàn)實。

但出乎意料的,沈曉愛沒有多難過,也沒有多不敢相信,就像是早就知道了這一天一樣。

她只是伸出自己的小手輕輕撫摸著沈瑜趴在床上的腦袋,輕輕道:“爸爸,你又在哭了吧?男孩子哭,很丟人的呀,嘻嘻,爸爸,你好丟人呀。”

如果是以前,沈瑜聽到她這么說,肯定會抹干眼淚,因為他要在她面前做一個堅強(qiáng)的爸爸,雖然他從來都沒有真正成功過。

但現(xiàn)在,他只想盡情哭泣,他的脆弱不堪的一面,懦弱無能的一面,可以盡情在沈曉愛的面前展現(xiàn)出來,這一幕只有她能看到。

也只有這一次,他會這么做。

“爸爸,別難過了,好嗎……”沈曉愛接著安慰起了沈瑜,但她說的是什么,沈瑜沒能聽清,不知是自己的耳朵不好了,還是她的聲音太小。

但很快,她便沒再說話,只輕輕撫摸著沈瑜的腦袋,原本應(yīng)該是沈瑜安慰她的,但現(xiàn)在這一幕卻完全反了過來。

直到沈瑜將自己的眼淚全都哭干,面前的床單都被浸濕了一大片,他才緩緩抬起頭。

而這時,沈曉愛依然清醒著,看到沈瑜起身,她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隨后看向窗外,輕聲道:“爸爸,我想去看大山,還有大海。”

“小時候,你說等我長大后要帶我去看的,我記得的,那次,你的左眼沒有跳呢。”

沈瑜聞言,神色不禁有些恍惚,記憶飄飛到從前。

那是沈曉愛六歲的時候,那陣子剛好在流行樸樹的一首歌,叫《平凡之路》,于是沈瑜有時也哼兩句:我曾經(jīng)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jīng)擁有著一切,轉(zhuǎn)眼都飄散如煙……

沈曉愛聽到他唱,就蹬蹬跑來問他:爸爸,什么是山,什么是海呀。

于是沈瑜就一把把她抱起來:“哈哈,小愛,等你長大了,爸爸就帶你去旅游,帶你去看看什么是大山還有大海,好不好?”

一晃五年過去了,沒想到,她還記得。

可一想到她的病,沈瑜神色不禁有些猶豫。

但這時,沈曉愛突然神色懇求,扯著沈瑜的衣角,聲音中還帶著一絲哭腔:“爸爸,你說過要帶我去看的……”

沈瑜看著她懇切的神色,只覺心臟像是被揪住一樣,堵的極其難受,他想出來的一萬種拒絕的話語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輕輕的一句:“好,爸爸帶你去。”

于是,他做了這一生中最瘋狂的決定,他要帶沈曉愛游遍全中國,帶她去看最美麗的風(fēng)景,兩個人一起。

這是沈曉愛短暫的生命中的最后愿望,沈瑜拋卻了所有理智,忘卻了所有塵世間的枷鎖,他現(xiàn)在只想為她做這最后一件事,因為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意義。

緊接著,沈瑜便帶著她出了院,醫(yī)生知道她的情況,也沒多加勸阻,只是對著沈瑜搖了搖頭表示惋惜。

很快,沈瑜便帶著她踏上了行程。

第1天,他們?nèi)チ藚R州巽寮灣,這是一片南海的海灣,氣候溫和,在這里,沈瑜陪著沈曉愛曬了一天的日光浴。

第3天他們?nèi)チ撕垘r冠豸山,這里山奇、水秀、谷幽、巖穴迷離,雖然沈瑜差點迷路,但好在有好心人指引。

第6天,沈瑜帶她去了雁蕩山,在那里看了飛瀑,聆聽水流沖擊巖石的聲音。

第10天,沈瑜帶她去看了泰山,站在泰山山巔,他們仿佛領(lǐng)會到了“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風(fēng)采。

第15天,他們?nèi)チ藘粼绿叮瑑粼绿毒褪菢淞趾秃粵]文化內(nèi)涵,二風(fēng)景一般,最多能體驗個滑草,雖然很有野趣,但滑草全國各地都有,只是沈曉愛依舊玩的很開心。

第21天,他們?nèi)チ薍LBE草原,在這里,他們一起品嘗了萌古特產(chǎn),烤全羊,風(fēng)干牛肉和奶皮,萌古人吃奶皮喜歡配上油餅和白沙糖,在剛出鍋的死面油餅上,灑上一層白沙糖,然后再附一層奶皮,把油餅和奶皮卷在一起吃,甜而不膩,又香又酥,十分可口,沈瑜喂她吃了很多,直到她的肚皮都鼓鼓的。

第30天,沈瑜和她一起去了張家界,看著群峰聳立的山巒,沈曉愛伸出自己的小手,指了指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說那是爸爸,然后又指著旁邊的小山峰輕聲說那是自己,沈瑜抱著她笑了好久,記憶仿佛在那一刻回到從前,小時候因為自己開小超市,家里不缺玩具,每次她都指著一堆玩具中最大的那個說那是沈瑜,然后擺了個小人在旁邊當(dāng)做自己。

第45天,他們?nèi)チ硕魇┐髰{谷。

第60天,……

第75天,……

第90天,……

……

這一路上,看過一個又一個風(fēng)景,沈曉愛也越來越開心,但與此同時,她的身子也越來越虛弱,到后來,已經(jīng)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于是沈瑜就只能背著她一起走。

她趴在沈瑜的背上,連睡著了都是帶著笑意,仿佛那就是天堂。

在南海海邊,她看著廣闊的大海,突然在沈瑜的耳邊問道:“爸爸,你說,是天空更廣闊還是大海更廣闊呀?”

這時沈瑜只是輕輕笑道:“當(dāng)然是天空啦。”

“嘻嘻,不對。”

沈瑜疑惑:“哦?那是大海更廣闊嗎?”

“也不對呢,笨蛋爸爸,是你的背更廣闊呀。”

沈瑜沉默一瞬,而后展顏一笑:“是啊,是我的背更廣闊,小愛真聰明呢。”

是啊,我的背上,背了一個世界呢。

……

到了第一百天,沈曉愛的病情已經(jīng)十分嚴(yán)重,這時的她已經(jīng)非常嗜睡了,一天之中,她只有五六個小時是清醒的,其他的時間,全都是在昏睡中度過。

兩個人都知道,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為了讓她能看到景區(qū)的風(fēng)景,沈瑜背著她站在景區(qū)里一等就是幾個小時,累的時候,他就會換成抱的,然后找個地方坐下來,接著等。

旅途中,他們的怪異組合吸引了不少游客的注意力,但也因此得到了許多好心人的幫助。

很快他們的身影開始在新聞中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旅游愛好者知道了他們的存在,知道了有這么一位帶著病重的女兒看風(fēng)景的父親。

于是無論走到哪兒,他們總能得到他們的幫助,至少也會幫忙指下路拎一下東西。

他們讓沈瑜知道了,原來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乏好心人。

第117天,沈瑜背著沈曉愛來到了他們旅途的最后一站——江都雪峰。

這是一座常年積雪的山峰,沈瑜背著她爬了很久,才爬到山頂。

它沒有泰山那么高,但卻有泰山看不到的雪景。

沈瑜爬上來的時候,這里沒在下雪,于是他便找個塊大石頭,費力地將上面的積雪清掉,然后抱著沈曉愛一起坐在了上面,靜靜欣賞著面前的美景。

這是沈曉愛難得的清醒時刻,但此時的她已經(jīng)面色枯黃,瘦弱不堪,沈瑜抱著她幾乎感覺不到什么重量。

靠在沈瑜的懷里,沈曉愛眨巴著無神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得很吃力:“爸爸,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兒了吧。”

沈瑜聞言,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沒有說話。

于是沈曉愛便用她虛弱的聲音自顧自地道:

“爸爸,小時候,我經(jīng)常問你,媽媽去哪兒了,為什么我沒有媽媽。”

“那時候,我只是奇怪,為什么別人都有,我沒有,所以我很羨慕同學(xué)們。”

“但是后來,我想通了,他們的父母加起來,也沒有爸爸一個人對我好,于是后來我就沒再問了呢。”

“嘻嘻,我還記得小時候我拿著小水槍把房間里噴的到處都是,爸爸在后面追著我跑,但是抓到我之后又舍不得打我,然后我就站在旁邊一邊笑一邊著看你收拾房間,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好開心呀。”

“爸爸。”這時她忽然輕輕呼喚了一聲,然后顫抖最后伸出自己的小手,似乎是想抓著沈瑜的衣角,但此時的她已經(jīng)虛弱的連抬手都費力氣了。

沈瑜心疼的伸手抓住她游蕩的小手,輕輕在她耳邊道:“在呢,爸爸在呢。”

被沈瑜的大手抓住,她露出釋懷的笑:“嘻嘻,爸爸,你真好。”

“嗯。”

這天,她的話似乎特別多,一直在回憶著以前的種種,給沈瑜訴說那些曾經(jīng)讓她開心的事,沈瑜只是抱著她,靜靜地聆聽。

直到她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沈瑜才神色一緊,關(guān)切追問道:“小愛,怎么樣,哪里難受?”

然后他便見到沈曉愛的神色在這一瞬間萎靡不堪,她的眼皮都已經(jīng)有些抬不起來,聲音微弱到沈瑜只能將耳朵貼在她的嘴邊才能聽清。

“爸……爸爸,我知道……我已經(jīng)沒……沒時間了,我想最后……最后再親你一下,可以……可以么?”

“小愛……小愛!”沈瑜心如絞痛,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最終輕輕點了點頭,將自己的側(cè)臉貼了上去。

啪嘰。

沈曉愛費力地抬起小腦袋,將毫無血色的嘴唇貼在了沈瑜的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

做完這個動作,她就像是用盡了最后的力氣一般,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但這時,她的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一抹幸福的笑容。

“爸……爸爸,我好……我好……開心呀。”

“嗯。”沈瑜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渾身輕顫,只不住地點頭。

“爸爸。”

“嗯。”

“爸……爸爸。”

“我在。”

“爸爸。”

“我在這。”

“爸爸,如果有……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一定還做你的女兒。”

沈瑜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他顫顫巍巍道:“好,好,爸爸答應(yīng)你。”

“嘻……嘻嘻,爸爸,你真好。”

沈曉愛說著,費力地拱了拱自己的小腦袋,朝著他懷里鉆了鉆,仿佛像一只貓一般,漸漸陷入沉睡。

沈瑜抱著她,在這冰冷的山峰上靜坐良久。

他在等著她繼續(xù)訴說,繼續(xù)回憶從前的過往,但這次,他沒等到。

他再也等不到了。

當(dāng)感覺到懷里的身體越發(fā)冰冷,他就明白了,但他沒有歇斯底里的呼喚,沒有絕望的大喊,他不想打擾她的沉睡。

這時,天空突然飄起雪花,一片一片飄落在沈瑜的衣服上,臉上,頭上。

他抬起頭,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大雪。

這是在,為我哀傷嗎?

漸漸地,雪越下越大,飄落在他臉上的雪花越來越多,最后他的臉上已經(jīng)分不清是淚還是雪化成的水了。

忽然,他睜開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側(cè)身,從懷里掏出一張老舊的照片。

上面,是他父親的模樣。

他盯著看了許久,細(xì)細(xì)撫摸著已經(jīng)發(fā)了毛的邊框。

最終,他握緊了這張照片,抱著沈曉愛的胳膊更緊了一分。

他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釋懷的笑。

爸,我和小愛,來找你了。

她,已經(jīng)會叫爺爺了呢。

漸漸。

在漫天的風(fēng)雪中,沈瑜的身子漸漸變得僵硬,漸漸,被風(fēng)雪掩埋。

直到,徹底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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