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奮斗了幾個月，'春暖來'的總營收終于達到了六位數。

婉春拿著賬本興沖沖地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八爺，卻看見八爺一臉凝重地走進來。

“怎么了？”婉春從沒見過八爺的臉色這么難看。

“我額娘病危，她想見你。”

婉春愣住了，良妃只見過她一面，而且那次會面還相當不愉快，換作是誰都不想再見第二次.

可是，婉春還是點了點頭，不是因為她將不久于人世，而是因為她是八爺的生母.

良妃的確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整個人瘦成了人干，顴骨鼓得高高的，面頰深深陷著，整張臉沒有一點生的氣息，若不是兩只眼睛間或一輪，怕是沒有人認為這是個活物。

以為良妃想獨自和婉春談談，把婉春帶到良妃床前，八爺轉就身要避開。

良妃卻叫住了他：“八阿哥，你也一起聽聽。”

八爺垂手立在了良妃床前。

良妃深吸一口氣，像是為了一個長演講做準備：“八阿哥，你知道你皇阿瑪一生最愛的女人是誰嗎？”

八爺想了想，覺得應該是二阿哥的生母，皇上的結發妻子，赫舍里氏，如果皇阿瑪不是那么喜歡赫舍里氏，為何如此偏愛二阿哥.

八爺沒來得及開口，良妃已經給了答案：“是你的生母，我，良妃衛氏。”

像是聽到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一樣，八爺猛地抬頭，瞪著大大的眼睛，久久地盯著良妃。

怎么可能，在他的記憶里，皇阿瑪幾乎不曾看望過自己的生母，對他也是置若罔聞毫不關心，更實際一點說，若真的寵愛，為什么不給她位分，他又怎么會因為自己生母的出身低微而一直倍感自卑。

不可能，絕不可能。

八爺的反應，良妃一點不意外，開始向他慢慢解釋：“我本是辛者庫的一名浣衣女，因一條落水的帕子結識了皇上，那是我還不知道他是皇上，以為是名侍衛。后來，我被調去了乾清宮才知道那是皇上。他教我識字，教我彈琴，和我談心，他所有不開心的事對會告訴我，那時我們之間似乎沒有什么不可以談的。以前，我一直以為皇上是高高在上的，那時我才明白，皇上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有煩惱，有不得已，他也需要人來聽他傾訴他的心事.那段時間，我們過得很幸福，不像是皇帝和妃子，更像是平常夫妻.“

這是一個很浪漫很美麗的故事，可是，聽在八爺耳里卻格外諷刺.

如果皇阿瑪這么寵愛額娘，為什么這么多年對她如此冷落，對他也是不甚喜歡.

良妃繼續講她故事:“他一直沒敢冊封我，因為他知道，一旦公開，他反而不能時時見到我了，他更擔心，我會成為后宮的眾矢之的，那時，他甚至想著另找一處住處把我安置起來，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小日子。我們一直小心翼翼的瞞著所有人，可是，太皇太后還是知道了。那時，又正逢三番之亂，因為我，皇上漏批了軍機處的要緊折子，差點誤了大事。太皇太后一怒之下要處死我，皇上苦求，因為我已有了身孕，太皇太后終于答應繞我一命，可是皇上也答應了太皇太后，今生絕不再見我。”

八爺一時呆掉了，原來，所有的真相竟是這樣.

這個故事太出人意料，婉春也是一臉驚訝，她看著八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話，良妃有些提不起氣來，略頓一頓，她看著八爺：“八阿哥，我從沒有怪過你皇阿瑪，我反而為他驕傲，因為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圣明的皇帝.八阿哥，你要明白，皇上，那是萬民的皇上，在他心里，第一重要的永遠是大清江山，是億萬子民。皇上可以寵一個女子，但他絕不可以愛上一個女子，否則，他絕對做不了一個好皇帝。。”

接著，良妃轉過頭，看著婉春：“婉春，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子，我也看得出你也是一個高傲的女子.八阿哥從小聰明好學，才思敏捷，堪當大任，做額娘的也明白兒子的心思，如果你真的愛八阿哥，你最應該為他做的事就是離開他。”

說出心中最想說的，良妃閉上了眼睛，像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一名宮女走過來：“婉春姑娘，請隨我來。”

婉春走了，留下八爺一個人陪著良妃。

坐在花園里的一個亭子里，看著落盡的枯樹，婉春忽然覺得一陣悲涼。

相愛又如何，在皇權家國面前，兒女情長渺小得如一顆沙粒，脆弱得不堪一擊。

如果只是聽來的故事，或許不能帶給婉春這么震撼的刺激，可是，那是就擺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教訓啊.

她似乎能看見，康熙和良妃的結局，就是她和八爺的未來.

她，和八爺以后的路該怎么走，看著天空，婉春找不到答案。

“你還真是出我所料！”

身后忽然有男人的聲音，婉春嚇了一跳，轉身一看，竟是四爺。

婉春瞪著四爺：“這是良妃娘娘的宮殿，你就不怕我叫人嗎？”

四爺像是沒聽到婉春的話：“我還真沒想到你把和我會面的事告訴了八爺，也是你把我在八爺府里暗藏眼線的事告訴他的吧，否則，我怎么會一次損失掉那么多探子。”

婉春瞇著眼盯著四爺:“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大清江山，也要你。”

哼，婉春不屑地一笑:“做人不要這么貪心。”

“是個人都很貪心，我想，你的那位八爺也是那么貪心吧，否則，他大可以帶著你逍遙四方了。”

不得不承認，四爺很善于攻心，婉春一時啞然，無言以對。

四爺接著說：“婉春，你是個聰明人，你覺得真的較量起來，是你那位八賢王勝算大還是我的勝算大。”

婉春依然沉默。

四爺笑了：“看來，你心中早就知道答案了。”

說完，四爺朝婉春走進一步：“婉春，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我不想有一天對你橫刀相向，殺你，我不舍得。”

婉春向后退了一步：“四爺，做人還是不要太自信，有八爺護著我，我也不是那么好殺的。”

四爺贊賞地一笑，正欲說什么，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嗖的一下，四爺不見了身影。

婉春心里一陣駭然，四爺的輕功竟如此了得。

一轉身，八爺走了過來。

“良妃娘娘怎么樣了？”婉春輕聲地問.

八爺看著婉春：“我額娘，薨了。”

八爺看著很平靜，可是，婉春能感覺到，現在，他，很傷心很傷心。

上前一步，婉春抱住了八爺，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像是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

八爺一低頭，把臉藏進了婉春的肩窩里。

八爺的身形很高很大，可是，這一刻，婉春覺得懷里的男人像雛鳥般脆弱。

片刻后，一陣濕熱從肩頭傳來。

八爺，難道哭了。

婉春剛想說什么，八爺開口了：“婉兒，答應我，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離開我，我不是我皇阿瑪。”

他，是在擔心她聽了良妃的話，做了什么決定嗎?

良妃的話是給了婉春深深的震撼，可是，并沒有讓婉春做出離開八爺的決定，對未來，婉春是很擔憂，但是，現在婉春不打算立刻離開.因為四爺，他太厲害了，幾乎無處不在，比起陰險狡詐，八爺遠遠不如他.婉春只怕，如果自己現在就貿然離開，八爺會陷入困境.

然而，八爺想要婉春一個永久的承諾，婉春很少向人承諾，因為她有她的原則，一旦承諾，就要說到做到，所以，現在，她還不能給八爺一個承諾.

手一收，婉春把八爺摟得更緊了，可是，一個'好'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

良妃的后世還需要八爺來料理，一段時間內，八爺怕是要一直呆在宮中.

因為不放心，八爺一直把婉春送到皇宮門口，又安排侯寶貴親自送她回到貝勒府.

馬車前，八爺拉著婉春的手，又一次交代:“婉兒，這段時間好好呆著府里，什么事，等我回府了再說.“

八爺的手一直緊緊握著婉春的手，婉春從那手掌的力度中能感到八爺的擔心.

他，竟那么害怕我的離開.

安撫似的拍了拍八爺的手，婉春點了點頭.

八爺終于松手了，馬車越走越遠，八爺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見了人影.

貝勒府也早就得了消息，婉春回到府里時，府上各屋各院都已掛上了白布.

落霞閣也被一片白色包圍，不經意地一撇，那顆不過一人高的梨樹上竟也又一片白色，婉春正想感嘆連樹上都掛著白布，忽然陣陣花香撲鼻而來，婉春才恍然大悟，那不是白布，那是她的梨花.

她的梨樹，那顆從梨香苑的枯樹上折下的一個枝條，如今，竟然開花了.

梨香苑那花一樣的柔情女子早已香消玉殞，而如今，她的花在落霞閣的院子里開了.

那梨樹枝，不過一人高而已，最高的那枝的枝頭上，一簇雪白的梨花就這么迎風開放了.

佇立在那里，許久，婉春不曾挪動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