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馬車，透過窗簾往外看，往日熙熙攘攘地街道變得空無一人，偶爾看見的幾個人影都躺在那里，面色灰白，一動不動.

整個京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戰爭，瘟疫，人類社會的兩大殺手.

接近癘人坊時，人多了起來，不過一個一個也都是病怏怏的.

還沒進癘人坊，婉春就看到一個又一個人躺在架子上被抬了進去。架子上的人都在不停咳嗽，有的拼命在那喘氣，可還是滿臉憋得發紫。

進了里面，情況更是慘不忍睹，長廊，柱子旁，連各種犄角旮旯處都擠滿了人，有不少已經奄奄一息了。

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死去，坊里的大部分人手都用來搬運尸體了。

這哪里是什么隔離所啊，這分明是人間地獄，這空氣中流動的全是病毒啊。

婉春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驚住了，她不敢再往里走，她不敢奢望在這樣的環境中八爺還能安然無恙。

八爺帶著幾名官員和大夫進來的時候，瞥見院子里有一個人傻站在那里，八爺沒甚在意，繼續低頭吩咐下屬相關事宜，下一秒，八爺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他抬頭又看了眼那人的身影，頓時，八爺呆住了。

幾個大步，八爺走到婉春身后，大吼：“你來這里干什么？”

吼聲把婉春從震驚中拉出來，一轉頭，看到了八爺，他的臉上只簡單圍了一塊紗布，而且沒有包住鼻子。

幾個月沒見他了，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中，看見這樣的他，婉春心里醬兒醋兒瓶兒打翻了一片，已不知什么滋味了.

見婉春呆呆地看著他，八爺更怒了：“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嗎，你怎么能來這里！”

這是八爺第一次對她這么兇，可婉春一點也不生氣，看著八爺眼里滿滿的緊張和擔心，婉春什么也不說，一把扯掉八爺的紗布，然后迅速用口罩捂住了八爺的嘴巴和鼻子。

八爺的話打住了，一個愣神，然后非常配合地低頭讓婉春幫他系上掛繩。

電影小說里經典的畫面是女主喋喋不休，男主以吻封緘，可到了她這里，似乎總是和別人不一樣。

這個節骨眼上，婉春想到的居然是這個.

八爺也不再廢話，拉著婉春就快步走到一處房間里，房間不大，但好在這里沒有一個人。

一進房間，八爺迅速將門關上了。

指著臉上的東西，八爺問：“這是什么？”

婉春目不轉睛地看著八爺，回答：“這叫口罩，我知道這場瘟疫是由病毒引起的，我也知道這病毒主要通過口鼻隨著氣流進入人體，戴上這個，能大大減低被傳染的幾率。”

八爺一陣驚喜，婉春，似乎總是能在關鍵的時候給他帶來好消息，看著婉春，八爺問道：“你曾經是個大夫？”

“不是，但在我的時代，這些事是常識。”

“那你有什么建議，說說看。”

“這病毒是一種非常微小用肉眼看不到的生物，它在病人的肺內生存，破壞人的肺組織。通過打噴嚏咳嗽，患病的病人就會將病毒排放到空氣中，附近的人呼吸含有病毒的空氣，病毒就會通過口鼻進入他人體內，從而被傳染上。所以，我的建議有三個。一，給所有人戴上口罩，特別是病人。二，開窗通風，空氣不流動，病毒更容易繁殖，空氣加速流動，病毒很快就會死去。三，焚燒尸體。當然，如果能找到更寬敞的地方來安置病人就更好了。”

別的都好說，只是這口罩比較麻煩，指著口罩，八爺問：“這個口罩是怎么做的？”

“我的這個只是臨時找幾塊布料縫一起隨便做的，最好能用紡線更細織得更密的布料，疊加幾層縫在一起，效果可能會更好。”

說著，婉春又取出一個口罩給了八爺。八爺拿在手里細細摩挲了一番：“里面還有紙？”

婉春解釋：“我臨時想的主意，不過現在看來這個主意不好，這樣口罩容易濕，濕了就效果不好。”

八爺細想了想：“江寧織造前段時間進貢了一批極細的細紗，用來做你所謂的口罩可能很合適。”

“其實具體什么材料更合適我也不清楚，但總歸一句話，過濾性、屏蔽性越高越好，最好連水都滲不過。”

“我明白了，我這就著手去辦這幾件事，你先在這等一會。”

事情緊急，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八爺說完就朝外走，可沒走幾步，忽然又一轉身，快步回到婉春身邊，一手將她攬過，擁在了懷里：“婉兒，我好想你。”

婉春一時沒反應過來，明白發生了什么之后，她抬起了手，懸在空中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輕輕擁住了八爺。

是的，她和八爺之間是隔著一條數百年的時空之河，可是，八爺一直在努力，努力地理解她，接受她的所思所想，努力地朝她走來，然而她自己呢，一直停留在河對岸，抱怨著他的三妻四妾，抱怨著他一心想奪儲，她，可曾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過，她可曾向他走近一步過？

沒有，一點也沒有，她，真的是太自私，太矯情了。

滿心懷著自責和愧疚，第一次，婉春主動伸出了雙手，向八爺走近了一步。

安靜地相擁片刻，八爺終于松了手，婉春拉住了他，掏出所有的口罩：“把這些口罩都帶上，覺得濕了，趕快換一個新的。”

“恩。”八爺笑著接過剩下的幾個口罩。

八爺離開沒一會，如影就進來了，帶著婉春幾個飛躍就出了癘人坊。

這世上竟真的有輕功?看著如影，婉春琢磨著有機會向他學學.

本以為八爺會送她回貝勒府，可是，如影卻把她送到京郊的一處小院。

院子不大，連落霞閣的一半都不到，屋子也僅有三間，小院里也只有一個老管家看著。

把婉春送到房間里，又送來了一些點心，如影就退出了門外，守在了院子里。

隔著房門，如影說道：“婉春姑娘，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里，貝勒爺有空就會來看你的。”

這難道是八爺管控瘟疫期間臨時的住所，婉春在心里猜測著。

洗手吃了點心，婉春就覺得有些困了，今天，奔波了一天，她真的很累了，往床上一歪，不過片刻功夫，她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婉春覺得一股溫熱將自己牢牢包圍，一睜眼，八爺那張臉近在咫尺。

“你什么時候來的？”婉春沒有抗拒八爺的懷抱.

“剛來一回。”八爺回答，溫熱的氣息撲在了婉春的臉上，婉春覺得癢癢的。

婉春不說話了，安安靜靜的看著八爺，不過幾個月沒見，八爺的額頭和眼角多出了幾道皺紋。

輕輕撫摸那皺紋，婉春心疼地問：“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很累？”

“不累，就是想你想得太辛苦，又害怕自己染上病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

也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兩滴斗大的眼淚就滴了下來，婉春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

八爺反而笑了，輕輕擦拭著溫熱的淚珠，溫柔地說：“別哭了，你看，我這不還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現在，你在我身邊，我更會沒事的，你一直都是我的福星啊。”

婉春哭得更兇了。

八爺反而笑得更開心了：“婉兒，你是不是也非常想我。”

這句話也不知是戳中了婉春腦子里的哪個點，瞬間，婉春就不哭了，拿起拳頭，輕輕垂了八爺一下，

八爺更開心了，握住婉春的手，把放在心口處，哄小孩子一般：“乖，睡吧。”

婉春又向八爺的懷里鉆了鉆，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不過片刻功夫，睡著身邊的人就開始了均勻的呼吸。

婉春心里又是一疼，他，一定累壞了吧。

一手搭在八爺的腰間，婉春將八爺摟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