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辰縣是舒家所在村子的上級管轄，距離近，車隊(duì)只走了半個時辰。

那日方趕著三辰集市，街上人頭攢動，男人女人小孩兒老人熙來攘往。街邊的小販每個人都守著不大的攤位，既不會主動的擋住后面商鋪的入口，也不會為了尺寸之地爭得面紅耳赤。

這是薛瑤第一次見識到古色古香的集市，一個小縣城的集市也活像《清明上河圖》的部分流動版。不過她坐在馬車?yán)铮荒芟崎_簾子眼睛看著，心癢得很。

到了一個路口，前面的行人摩肩接踵，更多了些；小販攤子比方才看到的足足多了一倍，東西也更雜些。路兩邊林立的屋子也從一層的平房變成了二層三層的樓房，錯落有致。有做酒樓的，有做茶館的，鱗次櫛比，好不熱鬧。

如果方才可稱作‘勾欄瓦舍’，那眼前的便是‘御街樊樓’。此處就是三辰的‘城市CBD’。

車隊(duì)沒法再往里走，舒長青得繞著三辰的外圍把貨送給各位金主，不過薛瑤的小驢車完全能輕松進(jìn)去。

舒長青撥給了薛瑤一個車夫和兩個家奴，并約定送完貨就來找她。

車夫牽著小驢車，薛瑤身邊陪著阿蕘，身后還跟了兩個壯漢。她隨便找了一塊地方，把車上一層一層的案板攤開來，每掀開一層，散出的香味兒便又厚重一番。

只見薛瑤面前平整的攤位上面各式各樣的精致點(diǎn)心，色香味兒俱全。她不了解這邊人口味如何，大部分是中式糕點(diǎn)，只夾帶了兩種西式蛋糕。

別的小販都賣力的吆喝，而香味兒已經(jīng)是薛瑤攤子最有力的廣告。

“姑娘，您這賣的都是什么？”

第一單生意來了。

眼前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紫衣姑娘，氣質(zhì)靈動。身邊熙熙攘攘跟著一票男子，他們原本在逛街的，飲茶的，如今都圍在她身邊，如狼似虎的盯著她看。

不過這位姑娘貌似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面色沒有一點(diǎn)波瀾，自顧自地詢問著價格。

薛瑤耐心的介紹著，當(dāng)即給大家現(xiàn)場表演了一個《報菜名》。

“這些點(diǎn)心若是有姑娘喜歡的可以先品嘗，若是不好吃，那我便分文不取。”薛瑤對自己的廚藝十分自信，對著紫衣姑娘侃侃而談。

紫衣姑娘還未答話，身邊的一個小丫頭早就按捺不住，伸手便拿起一塊白色的點(diǎn)心送進(jìn)嘴里。

“小姐，好吃誒。”

“幫我包一份。”紫衣姑娘嫣然，拿出了一塊碎銀子放在岸上。

“好嘞。”薛瑤負(fù)責(zé)收銀子，阿蕘主動上前，把那些糕點(diǎn)小心的包進(jìn)一種特殊的油紙里。

油紙內(nèi)側(cè)像涂了臘一般光滑，外面則有一種磨砂感。淡翡翠色的紙張摸著薄似蟬翼，卻又十分結(jié)實(shí)，且泛著淡淡的薄荷香氣。薛瑤兩個通宵才弄出了第一張。

“真是精致。”小丫頭離開時還同她家小姐對手里拎著的兩包東西贊不絕口。

也許是明星效應(yīng)？或許真是她的糕點(diǎn)好吃？

小驢車面前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一共一百塊點(diǎn)心，沒用一上午就賣的精光。還有十幾位排了很久的隊(duì)的顧客撲了個空。

薛瑤渾身酸痛，對此情此景有些出乎意料。

“大家聽我說，我家明日還會來此。每日都會拿來一百塊糕點(diǎn)，只有一百塊！大家先到先得。前十位購買我家點(diǎn)心的還會被贈送一盞我們老板娘自制的甜飲一杯。”阿蕘照著薛瑤的吩咐告知周圍圈著的人們。

“就只有一百塊？那我明日可得早起過來等著！”一位苦等了小半個時辰還是兩手空空的婦女憤憤道。

舒長青到時，薛瑤等的就快睡過去，阿蕘在一旁給她揉著肩膀和手臂。

今日薛瑤賺的盆滿缽滿，回去坐在床上樂呵呵數(shù)錢的模樣像個暴發(fā)戶。她本是不缺錢，真正讓她狂喜的是滿心的成就感。

連續(xù)幾日，薛瑤每天過去。不出一刻，她帶著的點(diǎn)心便會被搶購一空。她嘗試適當(dāng)?shù)臐q了價格，也沒抵擋住新老顧客的熱情。有的人甚至承諾多給她幾倍的錢，讓她留下一份。

這一日賣完的時辰比往日更早些，她又不想立刻回家，就讓車夫把小驢車先送回去，并告訴舒長青過一個時辰來接她。

薛瑤帶著阿蕘在三辰縣的大街小巷來回穿梭著。

先是帶著阿蕘去做了幾身衣服，店家老板剛好是她攤位的熟客，于是大方的免了這筆錢。

給舒念買了一些機(jī)巧的玩具，又給舒仲文買了一套上品文房四寶。家里每個人的脾氣秉性她都摸得清楚，卻獨(dú)獨(dú)在舒長青身上犯了難。

回去送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好了......

“瑤兒這是從哪兒來啊？”李氏的聲音薛瑤可再熟悉不過了。

唯獨(dú)今日，薛瑤回去晚些，舒長青來的遲些，李氏上趕著些。

薛瑤日思夜想，沒想到今兒她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我當(dāng)時誰呢？李姨娘怎么不在家中替二妹妹物色夫婿，卻有空來與我多言呢？”薛瑤皮笑肉不笑，眼神銳利巡視李氏。

“如今瑤兒真是腰纏萬貫的富貴人了，腰板挺直了，說話也夾槍帶棒的。”李氏沒好氣兒地諷刺道。

薛瑤知道此行李氏必定來者不善，與其說偶遇不如說她早就在這等著自己才對。

“姨娘這話可真折煞我了。”薛瑤妙語連珠反駁道：“瑤兒自問無論是否富足，身板一直就未曾彎過。況且我口袋里的錢，一不是搶來的，而不是偷來的，也輪不到姨娘再次置喙。姨娘心思繁重，誰話里帶刺您心里可比我清楚的很。”

李氏此行另有所圖，也沒理會薛瑤的一番折損，她又接著說：“如今瑤兒嫁為人妻，家中之事你可多又不知啊！”

李氏眼淚跟著就掉了下來，言道：“你父親為了掙點(diǎn)家用，硬是累倒在床上。他還偏偏不肯請大夫去，說要把錢省下來，攢些留給你，怕你在婆家受人欺負(fù)...”

“請姨娘直言吧！”薛瑤臉黑，沒心情看她在這唱苦情戲，再看下去早飯都得吐出來。

“還是大姑娘爽利，你爹非要我跟你絮叨這些有的沒的，我就說直接跟你說便可。”李氏的眼淚來得快收的也快，“家里都知道你這些日子賺了不少錢，怎么說你也是薛家養(yǎng)大的女兒。姨娘此行來，也不同你多要，就一百兩銀子，也算報答了家里這么些年養(yǎng)你的恩情。”

呸！

養(yǎng)育之恩？薛瑤真想把李氏的臉皮剃下來用尺子量量有多厚，想把她心臟挖出來看看到底有多黑。

薛家的下人活的都比薛瑤好許多，穿不暖吃不飽，沒有住所，只能窩在雜物間里，整日做著各種粗活。生病了就靠自己生生熬過去...就算是小貓小狗，也得動那么點(diǎn)憐憫之心。

薛瑤搖了搖頭。

“不是的...”她眼角泛著點(diǎn)星，嘴里重復(fù)著這句話。

“你走吧，我不會給你分毫。”她繞過李氏，不再多費(fèi)口舌，繼續(xù)往家走去。

“你這妮子！我就要個一百兩你還不給？真是個賠錢貨！摳門精...”李氏沒追上前去繼續(xù)糾纏，而是站在原地破口大罵。若不是看著薛瑤還有點(diǎn)用處，她肯定直接把錢搶來。

薛瑤沒走幾步路，舒家的馬車就駛到他跟前。

舒長青把她扶上車，二人靜坐車內(nèi)，女人的叫罵聲清晰的傳入他們耳中。

“阿瑤，我們回家吧。”舒長青與她十指緊扣，用溫柔包裹住她

“嗯。”薛瑤點(diǎn)頭。她開心時，他是最會惹她生氣的那個；她不開心時，他是最會給她甜蜜的那個。

馬車腳程快，那女人罵的難聽，漸漸地也消散在耳際，消散于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