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故事了喲，收故事了喲~”

故事販子的叫賣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他起早貪黑，收購小鎮里人們的故事，偶爾也會收購一些故事的碎片，按成色談價，然后小心打磨這些故事，再轉手賣給城市里的人們，因為他知道，那里的人們，渴望這些故事。

小鎮的生活原本充滿了歡聲笑語，這也是故事販子選擇這里作為根據地的原因。他還記得剛來到這里的那日，他原本只是趕路，適逢夜幕降臨，便在小鎮留宿。客棧的伙計告訴他，留宿這里，夜班時分便不要再出門了。傳說中有個惡鬼，每逢子時，便會出現在街上，游蕩、尋覓，誰也不知道他在尋找什么，有人說是惡鬼因情而亡，是在尋覓當年深愛的女子；有人說惡鬼被人陷害，是在尋覓當年的仇人；有人說惡鬼從別處而來，看上了鎮上的安謐，只是在尋找夜半時分的路人甲乙丙丁。他們說，鎮上請了不少道士與高僧做過法事，可每次都是徒勞，法師們只是搖搖頭說這鬼有靈性，法事收不了它，只得自求多福。有頑皮的小孩趁大人熟睡偷偷溜出家門，回來后說見到了惡鬼，它只是太過孤寂，想找人陪伴。大人們哪肯信，于是乎小孩子們免不了一頓大罵，外加每夜的宵禁。

“呵，許是一個頑皮鬼。”他喃喃。不論真假，這故事算是伙計白送他的了，他把故事細心整理，“這可能賣出個好價錢呢”，沒人在意他的微笑。

也就是過了這夜后，他來小鎮越來越頻繁，最后，索性就在此定了居。盤下了路邊的門面，專心經營著他的故事生意。

“喂，你看，還有收故事的，真稀罕！”

于是，開店后生意的紅火出乎了他的意料，小小的門面總是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年老的長輩們來他的店一坐便是一下午；中年的大叔會在喝完酒后猛敲他的店門；大媽們買完菜總會在他門口待上那么一會；年輕的小情侶們甜蜜著的時候來他這膩歪，吵架了分手了來他這哭訴；小孩子們總會時不時到他店里來，他們說在他的店里，總會有好吃的糖果。

他開始覺得自己明智，在這里，故事似乎是源源不斷的，總會有精彩的故事出現，讓他大發一筆。他的生活也漸漸規律，早上開門等著故事上門，關門后清洗那些故事，悉心整理好，周末便去城里兜售這些閃閃發亮的故事。鎮上的居民很喜歡他，因為只要給他講故事，就可以掙到錢；城里的居民也很喜歡他，因為他帶來的東西總是那么新奇，讓人眼前一亮；他當然也很喜歡自己，因為他經營著一門沒有競爭者的生意，盆滿缽滿。當然，他也會想著，等掙夠了錢，便可以在城里定居下來，再不用辛苦做著買賣，那時一定要買個氣派的院子，要靠著官邸的那種，然后娶個媳婦，把娃生了，下半輩子盡享天倫之樂，頤養天年。

于是，小鎮的居民、城里的市民還有他，就這樣過了許久，周而復始的循環往復，似乎一成不變。

可是漸漸他發現，來自己店里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同以往一樣清早便打開店門，可是一天下來，店里門可羅雀；當他帶著為數不多的故事去城里時，城里人也沒有那么欣喜了，他們開始挑三揀四了，故事不像以前那邊閃亮如金子，而是愈發黯淡了，如碎石一般，卻激不起人們的興趣了。

“你看，這個故事，好像在哪見過，一點味道都沒有。”“對啊，你看這個也是，上次就見過了，覺得不好所以沒要，結果這次又來了。”人們討論著，然后離去。他開始懊惱，是不夠努力么，那就做得更努力！他不再守著店門等著人來，而是挨家挨戶去討故事，他付出的酬勞一提再提，可除了偶爾會冒出來幾個讓人兩眼發光的故事，剩下的依舊索然無味；他也變著法子去處理這些故事，鍍上金粉，裹上白緞子，打扮得如待嫁的深閨少女一般；在城里，他盡力去兜售這些故事，去給人描述這些故事有多么美好。

只是事與愿違似乎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他變得不開心，因為再也掙不到錢，卻每天都那么辛苦；小鎮的居民也變得不開心，故事都說給了故事販子，大家聚在一塊閑聊的時候，似乎并沒有什么話題可說了；城里的居民也變得不開心了，他們發現無論付出多少金錢，都買不回來曾經他們想要的那些故事了。對他、小鎮的人以及城里的人來說，原本歡樂的生活變成了一潭死水，所有人都郁郁寡歡。

他無能為力，只是更加勤奮地去收故事，從清晨到深夜，只是故事越來越少，甚至，都拿不出手。

已是臘月了，他想，做到除夕，把房子鋪子都賣了，去尋找下一個根據地吧，雖說住了許久有了感情，也與鎮上的人們相熟，但畢竟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只是這天依舊沒有收到故事，他不甘心，雖都到了亥時，但抱著不收到故事不回家的決心，他仍在挨家挨戶地敲門。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失望地出門后，他出門，正遇一陣寒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裹好身上的衣服，抬頭，猛然間見到一個龐然大物。他已驚訝到失語，只是瞪大眼睛張著嘴巴，他忽然想到了剛來鎮上的那天，小二說的那個故事，現在，莫不就是子時了。他只是后退了一步，心里念著，這下，終于有好故事了。“你毀了這里的一切”，那龐然大物先說話了，“原本這個鎮子滿滿的都是歡樂，你來了這里后，把這里的一切都毀了！”“與我何干？”他不解，“我只是個生意人，我并沒有做什么。”龐然大物不再與他爭辯，只是喃喃“我想這里，變成以前的樣子。”

第二天清晨，街上不再寧靜。人們爭先恐后去敲他的店門，故事販子，快開門，我們有故事了！“我昨晚夢到那惡鬼又出來了，他還會說話！”“對，我也夢到了惡鬼，他有兩人那么高，還有翅膀！”“胡說，我夢到的惡鬼沒有翅膀，我發誓！”

人們依舊在熱鬧著，只是故事販子的門再也沒有打開過。

又不知過了多久，某日黃昏，鎮上來了個過路的男人要住店，小二叮囑客人：“客官，夜里啊，您千萬別出去，咱這有個傳說，是這樣的......”

男人默默記下了故事，心里想著，這故事，準能賣個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