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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刀頭劍首 (7)

在結上冰的大街上,賣麻餅、賣包子的小販們守在爐旁邊取暖邊吆喝著,不同韻調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著。

早起的人們都縮著脖子、低著頭、手插在袖籠里,頂著風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王衛國和張大海被安排在這旬看守北城門,無論他們穿得多么臃腫,風仍然透過衣服的縫隙吹得他們手腳冰冷。

“這鬼天氣,怎讓咱們給遇上了。把人冷得鼻酸頭昏,兩條腳凍得像兩塊冰似的。”王衛國哈著白氣對張大海說著。

張大海過了年便是十六歲了,他父親是個塾師,他在父親的教導下識文斷字。

可漠國在馬上打來的江山,向來重武輕文。前些日張大海的父親病逝,家中收入銳減。

張大海高不成、低不就,只能來當個守門卒賺取些許錢糧,加之隔壁不遠處酒館的上官店家常將賣剩的飯菜送給自己才能勉強養活家人。

半大小孩的張大海耐不得寒,凍得把腳跺了好幾下,使身體稍微暖和一些才回道:“可不是嘛,聽說昨天在這守夜的張勇和侯三把一對在路上遇劫、與家丁失散的富家少爺、姑娘放進城,被那少爺偷偷塞了好幾塊碎銀。想必都夠給家里那兩位嬸嬸打枚銀戒指或是一對耳釘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一輛一輛極其簡陋的役車由南而至,看起來像極是逍遙湖南邊岸側酒館的上官掌柜的車子。張大海遠遠見得兩個分穿灰褐長袍一臉木然的人在廂外趕馬,連忙用手推了推王衛國讓其噤聲,率先上前盤問:“城守查驗,請出示路引。”

“大海,救命啊!”廂內傳出一急速的呼救聲,隨著又響起一陣拳打腳踢聲、呻吟聲。

張大海人認得這聲音便是酒館掌柜的,慌忙挺起長槍大喝道:“什么人?”

一個穿著破爛灰袍的趕馬人左手一翻,從腰間解出一塊令牌揚揚,嘶啞著嗓門怪聲怪氣地應話:“內衛府押解欽犯。”

張大海上前查驗令牌,只見令牌乃玉石所制,呈長方形狀,大小不過半掌。令牌正面用陽刻手法雕就一個“衛”字,反面則是陰刻有持有人品階等細字。

“小的眼拙,不知道是內衛諸位大人駕臨。”張大海恭敬將玉牌奉還,多口問得一句:“車內可是逍遙湖南岸酒館的上官掌柜?他可是個實誠厚道人家,想必不是大人所說的欽犯吧。”

未待張大海說罷,灰袍人已一巴掌扇來。張大海本能地后退閃避,恰恰避開灰袍人的手指。雖未被打中,但張大海臉上已現出四只又紅又腫的指印。

王衛國一把把張大海往后拉使其在自己身后,指著車上的內衛高聲罵道:“誰不是娘生爹養的,你們在漠汗身邊當侍衛就很了不起,就可以隨便打人吶?”

“打你便打你了,難道還要選日子啊!”灰袍人呼一聲站起,指著身上的破袍惡狠狠地罵著:“老子在路上和欽犯的親隨干了好幾架,落得混身都是傷。一路追著欽犯來到廬州城下,城門早已關閉,本可以甕中捉鱉手到拿來之時。你們這群見錢眼開,看到銀子就罔顧職責的守門卒竟然把他們放入城了。老子兄弟幾人輕功了得躍過城墻擒住欽犯,否則此廬州城有百姓萬戶之眾,你讓我兄弟幾人從哪個找起?”

“依您所說此舉是緝拿欽犯,那上官店家怎么會在車廂里?”半邊臉腫起的張大海不依不饒地追問著。

“這位小哥您多心了,欽犯入得城使徑直往酒館去了。咱們唯恐店家與賊人勾結,請他回去問話罷了。若查實他是無罪的,自然便會將其釋放。”褐袍人從車上跳下,從馬車前方繞到張大海身旁解釋。說著他從袖籠里掏出幾塊碎銀雙手一合一分,碎銀已被掐成整塊。

褐袍人將銀塊塞入張大海手中,好聲勸慰:“咱們追捕欽犯本就是腦袋別褲腰帶上,都沒在脖子上,說不定哪天就搬家。此舉是咱們不是,小哥你多多包涵,有怪莫怪!”

王衛國瞥見那銀塊想必也有一銀數錢重,怕張大海年少氣盛、得罪了車上的大人招惹殺身之禍。他轉身拉著張大海胳膊低聲道:“大海,把銀子收了。忍下這口氣,息事寧人便罷了。”說畢,王衛國扯著張大海后退數步讓開城門,目送著役車出城。

“王哥,咱們就這樣看著上官大叔被捉走了?”張大海眉頭皺成一團,焦急地向王衛國發問。

“孩子,你就別犯傻了。這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罪的事!適才這陣勢,若是鬧僵了不僅連你這小命也搭進去,說不好張勇、侯三也會陪著一并喪命。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如果被那些內衛折磨得半死不活怎么辦?你娘跟侯張二人家里的婆娘痛失親人又是何種慘狀?年輕人啊,做事得思前想后。”王衛國說著用長槍在城門洞側戳得幾塊碎冰,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將冰塊裹好遞予張大海道:“拿著敷一下,冰能止痛消腫呢。”

見得張大海一言不發,王衛國料想這半大孩子定是不服氣,他伸手在張大海頭頂揉了幾下,笑道:“大叔說的可是真話,你可別不當一回事。

昨夜隔壁老陳家的母貓不知道是咋整的,叫了一晚上的春,害得我睡不安穩。清晨早早就起,來到此處還未到交班時間。適逢是一支有十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聽說亦是內衛出城。我走在最后一輛馬車旁,便聽得那地痞韓大力在廂內**‘爽啊,爽啊……’

我好奇這韓大力怎會混在車廂內白日宣淫,見左右無人將幕簾拉開一條縫偷窺了一下……”

張大海聽得王衛國話聲一頓,以為這個王哥在學說書先生那般先抑后揚,故意賣關子。他滿懷期待地問著:“看見韓大力在糟蹋哪家的姑娘了?”

王衛國感到一陣惡心,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干嘔了幾次,但卻沒吐出什么來。他緩得一陣才開口說道:“我是看見他赤條條的身上被劃出了無數道破口,破口處布滿了雪白的蛆蟲……”

廬州城北十里亭,璆琳鼻子一酸不經意地打了個噴嚏。

極樂子將自己披在肩上的斗篷脫下,罩在璆琳身上低聲道:“琳兒是著涼了吧。”

璆琳感受著斗篷傳來的余溫,心中涌出一種因得到寵愛、賞識的喜悅與不安。她連忙向極樂子行得一禮,一邊要脫下斗篷一邊說道:“師父,還是您披上吧。”

“咱們此行一路往北,天氣只會越來越冷了。為師早已練得不畏寒暑,你不必跟為師客套。”極樂子伸手止住璆琳的動作,忽地聽得不遠處馬車內傳出低微的淫言媟語。

極樂子緩步走至聲響源起之處,掀起幕簾。只見一個身上只剩一幅遮羞布的男人躺在廂內,男人身上有多處血口,血口內布滿蛆蟲。

成片的蛆蟲僅露出尾部將整個身體浸在男人的血肉中拼命地吸食著。

極樂子雖殺人無數,但看到這幕也不禁眉頭緊皺,他轉過頭向璆琳問道:“這個地痞子開罪你,直接殺了不完事了?為師實在是想不透你為何要將其擄來。”

璆琳嘴角上揚,輕笑道:“師父與師伯大戰時所使的尸盅,毒性雖強,可中毒后發作時間卻是太長。徒兒在翻閱古籍時得知有一種血盅,以活人作為蟲鼎將蛆蟲殖入。以神為爐、以精為藥、以肉為棲、以血為食。

這痞子對徒兒無禮,一匕將其刺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徒兒將其制住,喂服大量補腎壯陽、怡情助興的狼虎之藥迷亂心智,使其成為養殖血盅的爐鼎。蛆蟲長成之日,便是他歸西之期。”

極樂子聽到了這種從來沒有聽說過養盅之法,不覺來了興趣頜首道:“此盅毒性如何?”

“以血為媒,自是銷蝕骨體,見血封喉。”璆琳斬釘截鐵道。

極樂子與天地子大戰中傷及心脈尚未痊愈,一時激動連連咳嗽幾聲,緩得好一會才對璆琳稱贊道:“好極!琳兒在此次覆滅逍遙閣中厥功甚偉,你要什么獎賞?”

“奴家不要什么獎賞,奴家只是想證明——師娘能為師父做的一切事情,奴家都可以做到,甚至能比她做得更好!”璆琳脈脈地望著極樂子深情地說。

“時間不早了,咱得趕路了。”極樂子望著從云層中探出的半個日頭向一眾弟子、雜役吩咐著。說畢,他向璆琳伸出左手,讓其攙扶著,附在璆琳耳邊低聲說:“你我均在刀頭劍首中闖過來,自是同生死共患難。好吧,扶為師回車廂休息陣子……”

北風越刮越烈,才探出頭的日頭又被濃濃的云朵兒給遮住了。天色陰沉陰沉的,陡然間落起大雪。風雪中,只有一支車隊姍姍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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