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如柏沒有說錯,楊國棟真的是空歡喜一場。
他領著五百兵來到了秦葵院門時,見到秦幫瀚和秦民屏客客氣氣地站在院門前,喊了一聲:“請!”
“秦員外家院子就是再寬敞,老人家有了些年齡,也容不得五百多人進去吵吵鬧鬧。”楊國棟下令,“除了搬運禮物的人以外,其余的都在屋外駐扎。記住,駐扎期間前前后后有什么響動你們都得注意到,出了什么事我絕不輕饒!”
“是!”大家一下子分散開來,把秦家前前后后圍了一圈。
楊國棟看也不看一眼,就和馬斗才一同下了馬,并排著走進了院門。
院子里,秦葵和陸林豹迎出了房門,向馬斗才和楊國棟行禮。
“喲!親家公事那么忙,怎么有空來寒舍呀?”秦葵說了,也不等秦葵回答,便把臉轉向楊國棟,“請問這位公子是——”
“晚輩楊國棟!播州宣慰使、驃騎將軍楊應龍的大公子!”楊國棟躬身行禮。
“是這樣,”這時馬斗才隨即開口說,“都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家。周圍幾百里的富商大賈,權貴豪門,那個沒聽過侄女兒良玉的芳名啊!這位楊公子就是仰慕侄女良玉久了,特意叫我來做媒了呢!”
“是這樣喲!要論權貴,誰可以同楊將軍比啊!這位楊公子看上去英武非常,將來更是不可限量!”秦葵笑吟吟地恭維了兩句,就把臉陰沉了下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馬斗才似乎看出了秦葵的難處,“親家有話,不妨當著楊家大少爺說啊!”
“小女可不比大女兒那么溫和嫻熟了喲!她性子剛烈,弄不好會逼出人命呢!”秦葵說,“就是大女兒良壁,我也是征求了她的意見才答應千騎的呢!您們不知道這段時間有不少人家來提親,我這個寶貝女兒是怎么說的吧?”
“怎么說?”楊國棟在一邊搶著問。
“這事啊!先把帶來的禮物放在院子里,我們進屋坐下慢慢說,”秦葵說著,把手掌往正屋的大門揚了揚,“親家和楊公子請!”
幾個人進入屋子按主客位坐定。
秦幫屏和秦民屏沒有坐,他們沏了茶,端過來,擺在中間的幾案上,便一左一右地站在秦葵和陸林豹的后邊。
“剛才親家說的是……”馬斗才好像是在提醒秦葵。
“哦,是這樣……”秦葵只說了半句話,就起身去那邊立柜的抽屜里取出了一幅卷軸,遞給了馬斗才。
馬斗才就在幾案上把卷軸滿滿攤開,上面的字跡娟秀卻不失力度——
殺身不贖父兄羞,
只許英雄共白頭;
他年征兵走馬急,
與我橫戈赴國仇。
落款是:“素貞”二字。
“這——”馬斗才看了一下,就把那張書卷移向伸長脖子往這面看著的楊國棟。
“這——“楊國棟有些尷尬地把茶杯移開。
憑借自身的大塊頭,他的武功無論如何也不能算差,特別是在馬上沖殺時;但漢學詩文方面,他無論如何也學不進去,只能算是門外漢了。
“哦!秦家姑娘對于擇偶有自己的主張呢!”馬斗才似乎不知道楊國棟的尷尬,接著開始發問,“秦家小妹希望與誰結合,就要一夫一妻白頭到老,這未來不許有小妾的事不知楊公子能不能辦到呀?”
“這——這個自然,”楊國棟愣了一下,心里想的是生米成了熟飯,以后的事可由不得別人了,口里卻在答應著,“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么會不能辦到?”
“還有,秦姑娘一腔忠義,若國家有難,希望和自己的愛人一起橫戈立馬,馳騁疆場,”馬斗才又問,“這個條件楊公子答應嗎?”
“只要她提的,我全都答應!”楊國棟心里一萬個不樂,不過為了把別人騙到手,這個時候也就信口開河地應承了下來,“她要我的腦袋,我也引頸就戮了。”
“那好……”
馬斗才才吐出了兩個字,卻聽到外面鬧鬧嚷嚷,有人在大喊大叫。
大門是敞開的。大家往門外看時,見楊幫屏沖開了楊家軍兵的阻攔,一路奔了過來,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秦家大兒子的褲腿是濕的。
“發生什么事了?”秦葵驚問,“你不是守著玉兒嗎?怎么會從門外跑進來?”
“我妹她跑……跑了呢!”秦幫屏說話結結巴巴。
“什么?”秦葵做出吃驚的樣子。
“就在親爺他們來到門前時,我妹逃跑了!”秦幫屏繼續說,“一個女孩子家,說……說自己要睡覺,我這個當哥的也只能在……在屋外守著啊,沒想到她居然跳……跳窗逃跑了。我聽到后面到窗戶響時撞開門進去,已經不見蹤影了呢!等我跳出后窗,翻過圍墻,墻外也是什么也沒有。師父知道,我妹子的輕功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啊!”
“混帳東西,叫你看守一個人都做不到,你還……還能做什么呀?”秦葵罵了一句,接著把臉轉向了馬斗才和楊國棟,“不怕親家和楊公子你們笑話,我們一同到我這個野蠻女兒房間去看看如何?”
“哼!”楊國棟在心里冷笑了一聲,暗暗想,“她這一跑倒是正中我的下懷呢!我這個新郎官不用聘禮,還能當得更快了呢!”
他依舊一聲不吭地只是埋著頭跟在秦家老爺子和馬斗才后面往秦良玉的閨房走。
陸林豹領著秦家三兄弟在后面跟著。
閨房是關著的。秦員外輕輕一推就開了,地上是新折斷的一截門閂。
屋里,女孩子的東西整整潔潔。后窗開著,窗臺上有一大一小的兩個鞋底印。
楊國棟看到窗外不遠就是圍墻,墻頭上確實也有人攀爬過的痕跡。
更遠的地方,太陽的頭顱在西面的山坡上碰得頭破血流,裹纏著它的云朵全都被染紅了。
楊國棟還注意到那邊正是他們從酆都一路過來的路。
“哦!我們過來時經過了一條小溪,這條小溪流向哪里啊?”馬斗才問。
“那不就是鳴玉溪嗎?我叫自己鳴玉逸老,就是因為它呢!”秦葵在一邊答道,“我在想,這個不聽話的丫頭會不會順著小溪往下游走呢?她會不會一直到了長江邊上去坐船逃走?我們家河汊里還真的擺著幾條船啊!”
“我就是這么想,才會順著小溪一路追趕到長江邊才回來的呀!”秦幫屏在一邊回答,“我們家船好好的呢!一只也不見少?”
楊國棟的眼睛依舊盯著窗外。
窗外,夜幕在降臨,冷霧在上升。
楊國棟的心里開始空落落,不過他依然堅信父親楊應龍的布置不會錯。
“說不定這時我媳婦都已經落入圈套了呢!”楊家大公子這樣思考著,突然間卻又想,“萬一秦家姑娘是從我們來的路往西邊跑呢?”
“哦!秦老爺!”楊國棟說,“可不可以讓晚輩順著我們來的路追追看呀?我想他應該是往這邊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