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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紅葉林

  • 莫肯朝夕
  • 荒原十夜
  • 4692字
  • 2020-07-12 03:15:31

“就是這么回事兒!”

說著,丹淵將手中的酒杯送到了忠王的面前:“按照太宗朝留下的遺訓,小宗入大宗者,想要追尊本生父母謚號,均需宗禮寺請奏。現在大哥和宗禮寺關系這么好,你看,是不是能替長公主通融通融?!?

“我一猜,你心里就有鬼。先前送你大嫂玉鐲子,現在又低三下四地搖尾巴,還不是為了這點事。”說著,忠王接過了丹淵遞過來的酒杯,隨即將其放在了桌子上。

“哥~你瞧你這話說的。都是替朝廷效命,為主上分憂,怎么就是心里有鬼呢?!闭f著,丹淵嘿嘿地傻笑了一下,“您也知道,咱們這位姑奶奶是個孝順孩子。當年先帝莊宗殺了她一家五口人,單單把她留在身邊,天天像防賊一樣防著她。想想就可憐!現在長公主想給自己的父母追尊皇帝皇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您要是個通情達理的,就做個順水人情。權當是成人之美了吧?!?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按理我不應該回絕的?!闭f著,忠王點了點頭道,“不過當年洪洞之變后,左右兩家有過約定。敬公之女,以居攝之號臨朝,不登基、不改元、不用璽、不修陵。怎么?這才過去多少年,你們想變卦了?”

“大哥,你讓我怎么說你!長公主也沒想要當皇帝……”

“這誰知道呢?!闭f著,忠王抱著胳膊笑了笑:“追尊了父母,下一步要干什么?我只聽說過兒孫做了皇帝之后再追尊父母的,沒聽說過兒孫還是個宗臣,就跳著腳給死人爭皇位的。”

“這怎么沒有?那個曹……”話剛到嘴邊,丹淵忽然感覺身后的丹燭猛推了一下他的后背,轉眼一想,他便忙地閉住了嘴。

“哈哈?!笨粗Y一臉尷尬的樣子,忠王笑著拍了一下大腿,起身站了起來。只見他走到了忠王妃的坐席上,手扶其肩低下了頭來和她小聲說了什么,隨即帶著侍從離開了宴廳。

“娘的,這事兒八成是沒戲了。”回頭看了看丹燭,丹淵嘆了口氣趴在了桌子上:“我以前知道老五的性子烈,沒想到你成王也喜歡湊這個熱鬧。你說丹家這么多王爺,我怎么就攤上了你們兩個呢?!?

看在趴在桌子上的三哥,丹燭笑著拿起筷子,夾著菜放在了丹淵的盤子里:“要說這宗家,那也是涼廷的第一號臣子了吧,沒想到在五妹眼里,也就是個‘螻蟻之臣’,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酒瓶子,弟弟我今天也算見識了。我聽說她從小跟著老安王打仗,平日喜歡以活烹、凌遲之法對待戰俘,這可是真的?”

“你別聽他們瞎說。一個姑娘家,哪兒來的這種興趣愛好。都是忠王、順王的造謠,為的是給我們左家人的臉上抹黑。”

說著,丹淵直起了身子來,抬手拍了拍丹燭的肩膀:“走吧老弟,走之前先去給游尚宮請個安。這事今天傳到了大姐耳朵里,不定她要怎么生氣呢。”

帶著丹燭站起了身來,丹淵轉身走到正席前,只見游惠一邊端著酒杯一邊扭著頭,正在和忠王妃說笑著。

“游尚宮、大嫂?!奔醋叩剿齻兘?,丹淵帶著丹燭朝她們拱揖了一下:“要沒什么吩咐,我今天就先把我們家那條瘋狗牽走了。給大嫂添了這么多麻煩,還在尚宮面前丟人現眼,小世子要是長大后知道了這件事,我們這些個做叔叔的真是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三叔,有件事,嫂子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說?!闭驹谟位莸纳磉?,忠王妃攥著白生生的雙手說道:“想他宗家人,雖然平日里有些不修邊幅,但都是我府上的???,和你大哥又沾親帶故的。今天這件事,我覺得您還是不要一走了之的好。要不然以后見了面,又要尷尬的?!?

“嫂子說的是?!?

“我剛才聽王爺說,三叔、四叔還有演兒妹妹都想在我家多住些時日,我覺得這個想法還不錯。本來文鄉叔和幾位宗家公子也打算在后苑待幾天的,借著這個機會,大家多走動走動,說不定就能冰消恩怨呢?!?

“右廷啊?!毙χ牧伺牡Y的胳膊,游惠微笑著說道:“我看嫂子的想法不錯,你就應了吧?!?

“好吧……”看了看一臉親切的游惠,丹淵皺著眉后退了一邊:“那就全憑嫂子安排吧?!?

“好,我看白總部和額長史也來了,要不然一并留下吧,這幾個月又是剿匪、又是接駕、又是接受采訪,一定累壞了。要是不嫌棄,就在大嫂的家里住些時日,好好清凈清凈。雖說布置的有些像土匪窩子,但是肯定沒有土匪。”

“大嫂,您瞧,您又提這事兒了。”

“哈哈,當我沒說,當我沒說……”笑著揮了揮手,忠王妃示意身邊的侍女走來。在叫侍女去安排出幾棟公寓來給他們安榻后,忠王妃隨即朝游惠鞠了個躬,倒退著走了三步后扭頭離開。

“得了,看來今天還真走不了了?!背T攤了攤手,丹淵苦笑著說道:“我本來就是和大哥客氣客氣,沒想到他還當真了。”

“有你這么客氣的么?”坐在正席之上,游惠輕哼了一下道:“你這么一說,倒是給他們提了個醒。剛剛嫂子還求我也留下來,說是怕再打起來沒人主持公道?!?

“那長公主那邊能允了您么?”

“稍等一下,我電話一下她。”說著,游惠掏出手機來撥通了“含涼宮”的號碼,過了一會兒,只見“咔”的一聲,她轉而換了副笑臉:“月什啊,我這幾天不回家吃飯了。嗯嗯,已經宣完旨意了,好的,那下禮拜見?!?

“行了,那我也留下來,好好盯著你們幾個。”掛了電話后,游惠伸出手來指了指丹淵和丹燭的鼻子:“再惹是生非,我可不饒你們幾個?!?

“是……”低頭恭送了游惠離開坐席,丹淵皺著眉看了看丹燭:“游尚宮和長公主,平日里關系這么好的么?”

“估計是吧?!闭f著,丹燭拿起了椅背上的衣服和丹淵朝大門的方向走去:“當年長公主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四下無親無故的,很容易出危險,所以忠王府就把游慧送給了她做侍女,想來也二十多年了?!?

“是啊。”

走出了公寓的大門,清新的空氣伴隨著繽紛的紅葉迎面而來。在紅葉林下的小路上伸了個懶腰后,丹淵揉著肩膀說道:“當年上京朝廷,從皇帝到大臣都主張收了諸藩邸的軍權,只有敬公一人替我們這些藩王說話,真是太難為他了。聽王府門口的大爺說,我爺爺當年還想和忠王一起擁護敬公做皇帝的,沒想消息走漏,反把他給害了。”

“三哥,我記得你小的時候曾給長公主做過伴讀吧?”跟著丹淵走在紅葉鋪滿的羊腸小路上,丹燭將外衣搭在肩上說道。

“是啊,廣仁元年的時候,莊宗一即位,就把他親兄弟敬公的府中抄殺殆盡,只留下了一個小女兒。在此之后,朝廷主張和諸王藩邸要兵要權的呼聲越喊越響,這個事觸及了左右兩家王府的底線。為了保護敬公的遺孤,右家忠府派出了一個侍女,左家平府派出了一個侍讀,兩個人左右看護著長公主,就是為了保有敬嗣一脈,將來好翻盤重來?!?

“是啊,要是連敬公的子嗣都沒了,那我們藩王在朝中的代言人就真的一個不剩了?!?

漫無目的地在中天山上遛著彎兒,丹淵嘆了口氣,看了看紅葉之上那湛藍的天空:“算了算了,這不是在自己家里,少提些這個吧?!?

“三哥、四哥!”慢慢地走在山路上,就在丹淵和丹燭沉默不語之際,忽聽得身后有人叫,回頭一看,只見丹演帶著白子青和額哲小跑著朝自己趕來。

“真不容易,你還認識我們哥倆啊,還以為你已經殺得六親不認了呢。”待丹演走到身邊,丹淵抬起手來拍了一下丹演的后腦勺:“小演,我來之前不是都跟你說了么?宗禮寺可是管著追尊禮法的事,所以你今天得摟著點兒火,對宗禮寺要客氣著些?!?

“是啊,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記著呢?!闭f著,丹演掰著手指頭認真地背道:“第一步:和大哥大嫂套近乎;第二步:對本次行動的主要目標進行跪舔;第三步:以極盡諂媚的方式向目標提出請求,并兼以道德綁架的手段旁擊側敲?!?

看著妹妹老老實實地背著自己說過的話,丹淵苦笑著回頭看了看丹燭:“誒呦真不容易,她居然還記得呢?!?

“是吧是吧,快夸夸我~”說著,丹演把頭伸到丹淵的面前,示意哥哥快摸摸頭。

“夸你妹!”看著妹妹圓圓的頭頂,丹淵抬起手來照著丹演的后腦勺又是一巴掌:“當時我是怎么交代的?你要是不會說話,那就老老實實坐在一邊,朝著目標笑就成了。你老人家可倒好,二話不說就把目標的腦袋給開了瓢了。現在這么個局面,你讓我們怎么收場?”

“可是我看目標也沒生氣啊。這老爺子還挺憨的,挨了打了也不生氣。他一這么著,我心里還真有些內疚了?!?

“你還有心吶?我還以為你是打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呢。”

說著,丹淵插著腰搖了搖頭,隨即帶著眾人往小路的遠處走去。

“公延,現在這個局面,你說該怎么辦。”拖著疲倦的步伐走在紅葉林中,丹淵回頭問額哲道。

“三位王爺,微臣以為,還是盡早離開忠王府才對?!?

“怎么講?”

“今天安王殿下打了宗文鄉,白總部又毆傷了宗家的二公子。那宗文鄉是什么人?睚眥必報之徒,鼠肚雞腸之輩。虛偽奸宄,堪稱我朝之趙高、秦檜。要是在這幾天里,他們父子六人伙同忠王,再搞一次洪洞之變,那三府血脈可就要絕根了。”

“不然?!闭f著,丹淵搖了搖手道:“游尚宮今天說了,忠府主動留她小住幾天。如果他真的要殺我們幾個,就應該把朝廷使臣禮送走后再動手。而不是刻意留她閑住,要是真的打殺起來,違逆了欽差,這罪名他擔得起么?”

“王爺,你再好好想想。”說著,額哲快步走到了丹淵的面前,一邊倒退著步子一邊對丹淵說道:“忠王為什么禮敬朝廷?不就是因為有你們三位王爺鎮守一方么?要是平王、成王、安王同時喪命,各地必將亂作一團。此時忠系諸王趁亂造反,上京手里又沒兵。等到社稷盡歸忠順賊黨,朝廷就只能乖乖揖遜退位了。這么一看,忠王實在沒有顧及游尚宮的必要啊?!?

“不至于的?!甭犃诉@話,丹淵站住了腳步,雙手按在了額哲的肩膀上:“老額,我讓你說的,是怎么和忠王,和宗禮寺修復關系,沒讓你危言聳聽。那忠王雖說和我們平日里不太對付,但畢竟大家都是太祖武皇帝的子孫,我看他不會任由屬下搞出這么大逆不道的事來?,F在不比以往了,信息網絡這么發達,丹家眼下受到這么多人類的關注。他忠王就算有這個心,也不會不考慮此舉在人類中的影響?!?

說著,丹淵一側身繞過了額哲,隨即帶著丹燭、丹演邁步朝遠處走去,只留下額哲呆呆地站在紅葉林下的小道上。

“公延,吃癟了吧。”走到額哲面前,白子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皺著眉揮了揮手,額哲長長地嘆了口氣:“你說他們這些藩王,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社稷多想想啊。都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咱家這位爺可倒好,非要跑到人家施工現場去蹦迪。這么一看,今年被馮云院劫持的事,根本就沒讓他引以為戒。”

“好啦~那忠親王,能和馮云院相比么?”說著,白子青從兜里掏出了煙來。在徐徐吐出了一陣煙霧后,她抱著胳膊,轉而用獨眼看了看額哲。

“老額,你說……王爺他是不是變了。”

“是啊,好像更愿意去相信別人了?!背鬃忧噙f過來的煙盒搖了搖頭,額哲雙手叉腰望了望三個親王遠去的背影:“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他好像是和先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猜忌多疑,嗜血殘忍,沒想到過了十年,變化這么大?!?

“所以說,我覺得他現在這樣,也不一定是壞事。左右兩府明爭暗斗了這么多年,也需要像右廷這樣的宗室出面彌合一下了。如果左右兩家自此能夠盡釋前嫌,你我這些做臣子的不也能省省心么?”

抽完了煙,白子青將煙頭按滅在了路邊的垃圾桶上,隨即拍了拍手,扯著額哲邁步朝前方走去了。

在紅葉林里散步了半個小時,待眾人回到宴廳,已有忠王府的侍女在門口等候,在她們的引領下,三個親王并額哲、白子青,自紅葉林過觀月臺,并依次經歸哉、歸處、成之、則寧四亭閣,沿苑墻一直走入了一處漢白玉整雕西洋門中,抬頭一看,便見在方方正正的人工湖的左右,星散著高高低低的幾座現代別墅。瀟瀟的竹林中,白墻黑頂的建筑顯得格外清幽。

“我去住那一戶!”左右看了看,丹演跳著腳朝遠處的一所住宅跑去了,見此,五六個侍女趕忙追了上去。

“瞧瞧她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就是我們左家的姑娘?!毙χT搖了搖頭,丹淵帶著眾人走過人工湖上的亭橋,隨即轉頭朝白子青揮了揮手:“教官,你就去和小演睡在一起吧,都是姑娘,相互有個照應?!?

“好的?!?

回頭看了看身后橋上的亭子,白子青點了點頭,隨即起身飛至半空中,橫穿了人工湖朝安王丹演的方向飛了過去。平靜的湖面上,白子青軍靴掠過的輕風,在水面上抄起了一陣陣漣漪,將水上的枯葉輕輕地載向了幽幽的薄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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