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特別的美,雨少,陽多,幾乎每天都風(fēng)和日麗,鳥語花香,青草芬芳,青春像迫不待及勇往直前的戰(zhàn)士般呼嘯而至,凌夏的青春也一樣,但不是所有的青春都能像戰(zhàn)士一樣馳騁沙場,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滿載而歸,而更多的可能只能在戰(zhàn)場的廝殺與掙扎中轟然而逝。
早班是從早上八點至下午四點,這天,凌夏在暖陽中上早班,下午三點多,將近下班的時候,突然前面開來了一輛摩托車,一直到凌夏的前面。這加油站是大型加油站,特意設(shè)在周邊幾里不見人煙的空曠的山腳下的大公路旁,主要是針對外省來本省剛好途經(jīng)本地的大貨車的加油,連小車都很少來這兒加油,更別說是摩托車了。正當(dāng)凌夏感到疑惑時,摩托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只見她們把頭盔拿下來,然后露出了兩張讓人說不出感覺的臉,一張是她較為熟識的初中同學(xué)小嫻的臉,一張是跟小嫻年齡差不多的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男子的臉。
“嗨,凌夏,好久不見,這是我男朋友小趙,是我的同事,我們在同一所學(xué)校教學(xué)。”小嫻略帶驕傲地說,小嫻去了做老師,凌夏是知道的,因為小嫻的父親去凌夏家提親的時候總是提到,以提高她們家的地位似的,小嫻成績一般,考了個一般的師范職中,但那時的師范職中畢業(yè)后就可以進小學(xué)教師,如果凌夏當(dāng)時不是那么心高氣傲,覺得自己一定要選擇最好的的師范學(xué)校,否則寧可不讀的心態(tài),以至于她雖然考上了最好的師范學(xué)校但最后也被別人霸占了她的學(xué)位而失去了當(dāng)老師的大好機會,當(dāng)老師是凌夏的夢想,她曾寫過一篇夢想當(dāng)老師的文章,獲得了區(qū)的二等獎,可想而知,凌夏是有多渴望當(dāng)老師。可也許是時也命也,無限努力的最后卻始終與老師的職位無緣,最后只落得了在酒樓和加油站工作。
小嫻依然是往昔的笑容,看起來爽朗而不羈。她從來都不羈,上課時,老師讓每個同學(xué)說出自己的理想,很多人都認(rèn)為這是很無聊很浪費時間的話題,但都不敢作聲,只能不得已的去完成任務(wù)機械式的回答說理想是當(dāng)一名醫(yī)生或是一名老師更或是一名科學(xué)家數(shù)學(xué)家什么的,只有小嫻半帶點氣憤的別具一格的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說:“我的理想是實現(xiàn)我所有的夢想。”她話語剛落,全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凌夏對她的大膽感到十分佩服,便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正一副昂首挺胸傲慢不羈的模樣坐回位置上,凌夏頓時對她刮目相看,凌夏成績拔尖,清高脫俗,從不主動跟任何人打交道,但從那次之后,凌夏偶爾會和主動她聊上幾句,小嫻也會在做早操的時候拿起凌夏的手指欣賞,說:”凌夏你的手指甲的甲床特別長,這樣的人特別聰明,所以你特別聰明,怪不得成績?nèi)绱撕茫憧次业募状埠枚痰模粔蚵斆鳎猿煽円话恪!比缓蟊闶撬裏o比羨慕的嘖嘖贊嘆一番。凌夏倒不需要別人奉承,因為她的成績源于她的努力和上天給予的聰慧,她喜歡聽小嫻的嘮叨奉承完全是出于她那次對于小嫻的大膽又別具一格的回答的欣賞。如果不是出現(xiàn)小嫻哥哥的事情,那她們有可能會成為好朋友的吧,可惜世上的緣分就是如此的微妙,有些人是永遠沒有緣分做朋友的,就像她和小嫻。
“哦,您好,小趙,我是凌夏。”凌夏禮貌的微笑著說。
“對了,小嫻,你怎么會來這里加油的?”凌夏問。
“我是聽說你在這里,專門來看看的,看看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想不到你現(xiàn)在是這個樣子,哎呵呵。”嫻清毫不隱瞞的說,臉上略帶一點鄙視。
“哦......”凌夏不笨,一聽小嫻這么說,凌夏就知道,她是來幫她哥哥看的,看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準(zhǔn)確的說她是來選哥媳婦的,如果凌夏工作好,那這個哥媳婦她舉雙手贊成,如果凌夏工作不好,那她肯定是反對的,哪怕不反對,心里的打分肯定是降低甚至帶有藐視的。
凌夏讀書人本來就清高,加上她一直“德高望重”,何曾受過此般侮辱?凌夏從來就藏不住心事,喜怒皆形于色,聽到小嫻這樣說,心里頓時感到十分恥辱,立即來了十二分的氣。在心里氣嘟嘟地想:“你看什么看?不管我做什么工作,我都看不上你那哥,別說我心里有秦瀟,縱然我心里沒秦瀟,我也看不你哥,就你那家人那惡心的樣子,我就瞧不起你們,打心里瞧不起你們,就你們那令人討厭的樣,竟然還來羞辱我?哼”
凌夏心里生氣地這樣想著,臉上不自覺地寒下臉來,冷冷地問小嫻加多少油,加完油后叫她們?nèi)ソ诲X,小嫻也是個聰明人,看出凌夏生氣了,就趕快叫她男朋友開起他的摩托車溜之大吉。
小嫻走后,凌夏心里充滿落寞,五味雜陳,酸甜苦辣咸都有,而感受更深的是受辱。但也沒辦法,在心里罵也罵過了,還能怎樣?也就只能這樣。
正在心里難受的時候,阿笑從油站旁邊的通道上向凌夏這邊走了過來,阿笑,名副其實,人如其名,一天到晚滿臉笑容。
“哎呦,凌夏,你在干嘛呢,看你一臉不開心的樣子。”阿笑人未到,笑先聲,遠遠的就向著凌夏手一揮,笑不可枝的呵呵地笑著問凌夏,好像人世間的煩愁在她這兒壓根兒就不存在。凌夏沒搭理她,她離那么遠,凌夏沒那么大的嗓門去回應(yīng)她。
“凌夏,明天轉(zhuǎn)中班,下午四點才上班,白天四點前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們一起去花城吧,明天約翰和李雄一起去花城辦事,我們一起跟著去玩,好不好?”阿笑呵呵的來到凌夏的身邊說。
“凌夏,你去嘛,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當(dāng)作去散心了。”阿笑見凌夏沒支聲,搖搖凌夏的手臂說。凌夏心想,阿笑要是做銷售的話,一定是個高級的銷售,可惜入錯了行,凌夏有點不明白,阿笑那么活潑開朗,能言善辯,容貌也不錯,為什么會來加油站做這工資低、福利差、上班時間奪健康的工作?凌夏也想去做銷售的,可是那時的凌夏性格溫馴,害羞內(nèi)斂,做不了銷售。
“好吧。”凌夏見阿笑一副不肯放過自己的樣子,加上自己是應(yīng)該去散散心,不要讓壞情緒一直控制自己。
這天夜里,凌晨大概四點,凌夏起床上洗手間,經(jīng)過二樓的陽臺時,往加油站外望去,只見月色剛隱,曙光未現(xiàn),站外一片迷蒙。正在那時,她看見有一輛滿載貨物的單車正從家鄉(xiāng)的方向向加油站這邊方向騎來,在單車的座位上正在費力地踏著單車腳踏努力前行的那個人好像是自己的父親,凌夏猛然一醒,借著加油站的燈光,努力的往陽臺外面向前看,想努力的看清是否是自己的父親,單車離加油站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從遠處的一片迷蒙到清晰可見,終于看清了,沒錯,是自己的父親。只見小小的單車后座上載著龐大的重重的貨物,凌夏知道那貨物有多大有多重,因為那是父親為了養(yǎng)活全家而費盡力氣去雞鵝鴨場買回來的雞鵝鴨苗(俗稱小雞鵝鴨),父親把這小雞鵝鴨買回來后,又拿到很遠的地方去賣,因為父親常說近的地方?jīng)]有要這些貨品,只有很遠的地方才有人會買,才能買過好價錢,才能勉強夠我們四姐弟的學(xué)費和家庭的所有開支,而因為去的路途遠,不能常跑來跑去,所以父親每次都會拿幾百斤的貨,每次都累得夠倉。這幾百斤的貨會用很大的籠子裝著,一籠一籠又一籠,高高的疊起,再用粗粗的麻繩捆綁在單車的車尾架上,當(dāng)然,在單車的車尾架上會先綁上一塊長長的木板,以支撐一個一個又一個的高高的大大的重重的籠子。五十多歲的父親費力用兩手將身體撐起,用一只腳用力地踏著單車的腳踏,另一腳輕輕提起后,又用力的踩下去,如此兩只腳交替用力著,身體一會兒撐起向左傾斜,一會兒又撐起向右傾斜,如此交替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讓沉重的單車稍微前行一點,費盡力氣踏著單車腳踏的同時,還得用盡吃奶的力氣去用布滿青筋的粗糙的雙手狠狠地壓住單車的車頭,以免一個不小心,就會因為前面的重力過輕而后面的重力過大而導(dǎo)致的人仰馬翻。
父親就這樣費力地向前騎著,經(jīng)過了加油站,往著前方還在迷蒙的蒼茫的夜色中騎去,背影漸漸地消失在迷蒙而蒼茫的夜色中,凌夏的心也隨著父親吃力地消失在迷蒙而蒼茫的夜色中......
清晨六點多,阿笑便來叫凌夏一起去吃早餐,吃完早餐準(zhǔn)備出發(fā)。約翰看見凌夏,用他一慣的紳士風(fēng)度的微笑和動作邀請凌夏上車,凌夏覺得忒有面子也忒感受用,倒是滿心歡喜,可能沒有一個女人不會不因為一個紳士風(fēng)度的男士對自己的友好而感到喜悅的。
四個人歡聲笑語,倒是真的把不開心的事很快就忘記得一干二凈,尤其是小嫻昨天來加油站羞辱自己的事,仿佛根本沒發(fā)生過一樣,原來和三兩好友出外是真的可以散心。就這樣,一路風(fēng)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仿佛在頃刻間,感覺不一會便到了目的地,凌夏和阿笑跟著約翰和李雄進入到一個工廠的辦公室,坐下,工廠老板二話不說的拿出一麻袋東西,放在約翰和李雄面前,說“齊了,你們點點。”約翰和李雄老實一客氣的把麻袋打開,利落的從里面倒出一堆錢,每疊都是百元現(xiàn)鈔,有十幾疊,約翰和李雄接著干脆地點起錢來,點完后約翰說“對,十六萬齊。”說完接著又干脆利落地把錢裝回麻袋里,跟李雄阿笑和凌夏說了聲回去,然后跟工廠老板打了招呼就拿起麻袋的錢走出辦公室。
一直回到車上,約翰才說話,約翰對凌夏說,這是這工廠需要用柴油,我們老板跟工廠老板是朋友,所以才提供了柴油給他,要不然,我們老板才沒空做這點小生意,工廠老板欠我們老板的錢,已經(jīng)有半年了,現(xiàn)在才收齊,凌夏聽約翰說完后才恍然大悟,凌夏也有點感激約翰那么耐心的跟自己解釋這些,他的紳士風(fēng)度真不是裝的,難怪他在加油站會成為眾寵,當(dāng)然凌夏除外,凌夏不是鐵石心腸,只是她沒空去愛,別說她心里有秦瀟,就算沒有秦瀟,她也沒空去愛,她覺得她的家庭壓力已讓她喘不過氣來。
“凌夏,你有男朋友嗎?要不給你介紹一個吧。”約翰笑著對凌夏說。
“這個嘛,沒有,呵呵。”凌夏不知如何回答約翰,無意識地把頭轉(zhuǎn)向車窗外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故作思考狀笑著打著呵呵說,這一看不打緊,打緊的是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把目光從車窗外漫無邊際的景色中收回來時,看到了公路旁邊,她的父親正費勁地騎著滿載貨物的單車往前行,這可是離加油站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啊,開車尚且覺得有一定的遠程,何況是騎單車,更何況是騎著幾百斤重物的單車,更何況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騎著幾百斤重物的單車。凌夏一直知道父親是要到很遠的地方去賣貨品,但她并不知道有這么遠,她想像中的遠再多也不過是二十公里,可是現(xiàn)在五六十公里的路程,而且父親還在路上,還不知他真正要去的目的地是哪里。凌夏的心瞬間崩潰,這個世上,沒有什么能傷害她的,除了親人外。親人安好,便是她的晴天!她重視親情,在人世間,唯一放不下的能牽動她的心的就是親情,但是越重視的情感就會越被你所重視的情感而傷,這也是凌夏一生所要背負的十字架,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凌夏一直注視著車窗外的父親的身影,她再也聽不到約翰跟她說什么,也不知道約翰把要給她介紹的男子描繪得如何聲色動人,她只有她的父親的身影,那個在車聲喧囂在塵土飛揚中前行的寸步維艱的身影,她的心一滴一滴地滴著血,還有那痛得流不出來的淚,窮人的苦,永遠都只有窮人才能體會,就像病人的苦,永遠都只有病人才能體會一樣。
回到加油站,吃午飯的時候,凌夏破天荒的去小賣部買了兩瓶啤酒,找來了阿笑,一起喝,都不是酒量好的人,兩人喝著喝著竟然都哭了起來,阿笑趴在桌子上,嚶嚶地哭了起來,想不到平時那么樂觀開朗的人,竟然也有這么傷心軟弱的一面,或許都是人前歡笑吧,凌夏更是趴在床上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不明就理的人,都以為是凌夏失戀了才會哭得這么傷心,又哪里知道凌夏是為著自己父親的苦又為自己無能為力去幫助父親而哭呢?
哭過后,凌夏擦干眼淚,開始想辦法,問自己要怎么才能解決家里面臨的難題,她知道她這份工不能再做下去的了,因為工資實在太低,這么低的工資,解決不了家庭的任何困難,那就算離家再近又如何?但是她能做什么呢?她認(rèn)識的人只有江潔,她想到了江潔,這時候,她也只能找她商量了,便打定主意,決定明天她就去找江潔,想好后立即跑到小賣部去打電話給江潔,告訴她自己明天過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