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夏從夢里醒來，盯著頭頂透進來的，清晨特有的微光。宿舍里是安靜的呼吸聲，靜謐得讓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過于劇烈了。她睜著眼睛，夢里的場景朦朧地浮上來，白夏有點模糊又無比清晰地回想著夢中的感受，他坐在她的后面，突然笑著踢了她的凳子，陽光灑在老師寫的板書上，窗外的植物綠得發光，空氣里都是溫暖的味道。這樣的畫面，是該收進記憶里仔細珍藏的……

可惜夢最愛造假，記憶里他沒有坐到她身后過。可惜……她到今天才在夢里明白，他踢自己凳子時胸口那種滿到要溢出來的歡喜，叫做喜歡。

一

新同桌是班長。

新同桌是個高冷的班長。

這是白夏有幸與班長大人同桌一月后得出的有限結論。白夏也奇怪了一陣子，她們的座位基本一月一換，按照以往，換同桌后多則一個禮拜就能打成一片，敢討論老師沒拉褲子拉鏈的那種。所以第一個禮拜她沒在意，這樣稀里糊涂一天說不了兩句話地過了兩個禮拜，第三個禮拜開始，白夏雖然奇怪為什么和新同桌熟不起來，但也稀里糊涂地喪失了搭話的能力。于是也就奇奇怪怪地過完了一個月，兩人每天的對話她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我要出去上廁所，讓一下?！?

“我出去一下?！?

“謝謝?！?

她還真認真數過，最高對話記錄是五句，因為那天她水喝得多了，多跑了幾趟廁所。

這事她以前沒細想，因為覺得同桌嘛，無一例外，遲早會熟起來的。今天走進教室發現大家座位好像變了，這才想起又到了換座位的時候了，都要有新同桌了，對前同桌還一無所知，不由得有點沮喪。大概是遲早的“遲”還不夠遲？白夏垂頭喪氣地背著書包，看見一個空位子就坐了，低著頭繼續專心致志地沮喪。

感覺旁邊坐下個人，白夏一邊轉頭一邊問新鮮出爐的新同桌：“你說班長怎么那么高冷呢？”她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把自己憋死，吶吶道：“班長……”

高冷的班長大人一身高冷氣息，回了她一個高冷的笑：“又見面了，白同桌?！?

“……”

她覺得他的口氣像在說“又見面了，白癡”。白夏徒勞地想要解釋：“不是這樣的……我……我說我的初中班長……嗯，初中班長，他很高冷?！?

“我記得你初中也是附中的，你們班長叫什么名字？我應該也認識?！?

白夏的小腦瓜飛快地轉動起來，腦海里浮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整天像海綿寶寶一樣一臉喜慶的大漢。該班長的媽媽開家長會的時候爆料自己兒子尤其喜歡電視里那個會唱歌的黃色發糕，所以同學們親切又尊敬地稱他為“發班長”?，F在白夏的腦子里滾屏播放初中班長一口白牙的閃亮笑容，耳邊還自動回放海綿寶寶魔性的笑聲，表情因為這等凡人不能想象的畫面而顯得十分……變幻莫測。

且不論發糕……噢不“發班長”有沒有一絲一毫高冷的氣質，現在她死活想不起他的名字了……老年癡呆來得如此猝不及防……白夏想起看多了海綿寶寶會變智障的傳聞，悲傷地決定以后還是不要看了……

朱鑫雨看著旁邊的姑娘臉上閃過一系列表情，一面驚嘆于人類居然可以把高興、懷念、失落、悲傷、哀愁無縫銜接于一身，一面不確定地想：最后那個表情，難道是她剛想起來她得了絕癥？

白夏終于放棄搜索初中班長的大名，蔫蔫道：“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她小聲嘀咕：“反正高冷的也不是他?！?

這副模樣有點像打了霜的小茄子，莫名戳中了朱鑫雨，他最愛吃茄子了。

“那就是說我了？白同桌，得罪我是很可怕的，你要想清楚。”

“沒有沒有！”白夏心里大聲叫苦，明明昨天兩人還沒什么話說，今天就這么傲嬌真的好嗎高冷班長？白夏搜腸刮肚討好道：“班長你看小說嗎？你不知道，小說里越高冷的越帥，我就是……就是想夸你帥來著。”

白夏膽戰心驚地看著班長，生怕他說“咱倆這梁子結下了”，干出扔了自己作業本告訴老師白夏沒交作業這等小人行徑，就聽他拖長了聲音道：“白同桌?！?

“小的在……”

“咱倆……”

白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窗外的陽光恰好灑在桌子上，浸潤出一片暖洋洋的木色。朱鑫雨看著神色緊張的白夏，光打在他臉上，他瞇著眼露出一點笑來，“咱倆同桌一場，以后叫我同桌就好?！?

大概是太陽有點刺眼，她有點睜不開眼……白夏別開臉胡亂點了點頭，愣愣地想。

二

白夏其實有點莫名其妙，兩個人做了一個月同桌連借橡皮都沒有過，怎么剛成為了二次同桌，就熟絡得仿佛打小認識？難道是以前他害羞？不不不，她覺得還是應該說太高冷。

朱鑫雨對此表示：“沒錯，我帥?！?

果然高冷的人都內心悶騷吧！白夏無語了一會兒，隨后忍不住偷偷轉回來打量，唔，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好像確實有點帥……

下一節是英語課，白夏無比頭痛。英語老師是個文質彬彬的外教老頭兒，熱衷于點同學起來翻譯，偏偏白夏就是那種英語差到至今只背到“abandon”的渣渣。她哀怨地盯著英語書，恨不得盯出兩個洞來，“我英語最差了……”

朱鑫雨體貼地適時應和：“哦？那數學語文政治歷史地理物理生物化學呢？”

“……”

好吧，沒有最差，只有更差?，F在換座位還來得及嗎？她想要原來那個高冷的同桌！

白夏作為知名學渣，再一次不負眾望地被和藹可親目露兇光的外教點了起來。白夏睜大眼睛努力聽了一耳朵的“哇啦哇啦”，感覺自己的心哇涼哇涼。正要羞愧地扯一句自己初一才學會的洋文“I don't know ”，就聽見朱鑫雨小聲地給自己提示答案。白夏往他那里湊了湊，滿頭大汗地回答完，坐下時感激得不得了：“謝謝謝謝！沒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回答上來一次英語老師的問題！”

朱鑫雨克制地賞了她一個白眼。下課以后白夏討好道：“等中午了請你吃冰棍兒。你要是不給我說答案，我就準備回老師我不知道了。”

“如果問你名字呢？你也回不知道？”

“我就會一句‘I don't know ’嘛。這有什么，反正我沒有英文名。”

朱鑫雨簡直服氣了。他以前怎么就沒發現，這個白同桌略微有點智障？

雖然他沒有說出來，但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白夏氣鼓鼓道：“不請你吃冰棍兒了！”

最后朱鑫雨請白夏吃了一根綠豆味兒的冰棍，于是白夏單方面決定冷戰后又單方面和他重歸于好。她蹲在小賣部門口一邊吸溜著冰棍一邊說：“我最喜歡綠豆的啦，嘿嘿嘿。我跟你說，上初中時候英語老師讓默寫一篇課文，我那時候還想，這有的單詞一會兒大寫一會兒小寫，讓我怎么背？最后才知道句號后面首字母要大寫呀。噯你啥時候知道的？”

朱鑫雨清楚地聽到小賣部老板壓抑的笑聲。他頭也不回地邁開長腿想假裝不認識這個傻蛋，白傻蛋就跟在后頭一路追一路喊：“哎！朱鑫雨你等等我！你還沒付錢！”

夏天的校園里綠蔭濃濃，朱鑫雨踩在斑駁的碎光里，一面捂臉，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抬起，一面放慢了腳步。知了和白夏一樣聒噪地叫著，朱鑫雨想，真是吵得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