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從窗口斜射進來，落在地面上，將地板劃分成一塊塊規整的光暗棋盤。

天氣漸漸熱起來了，回來的路上，搖下車窗任憑高速的風呼呼的吹，也不能緩解那一絲心頭的燥熱，滲進血液里，滲進骨頭里，給他一種不愿懷念的熟悉感。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再次死亡，就是真的沒救了。

靈魂死過一次的時候，就像剛剛摔碎的裝滿水的玻璃杯，他只需要修補好那個玻璃杯再將水裝回去，就能恢復原來的樣子，但是已經沒有了玻璃杯盛裝的水，就無論如何變不回原來的模樣了。

久違的，又感覺到了這種熟悉的無能為力。

原本以為老趙是特別的，刀山火海里最后留下來的那個人，收斂了兇狠，走進了教堂，養育了子女，真的，他本以為老趙是特別的。

經營著一個小小的店面，過著不貧不富的生活，有閑暇就和家人出去散心，忙起來也能充實本心，真的，他本以為老趙是特別的。

還記得那個人結婚時抱著老婆羞澀的笑臉，也還記得那個人兒子考上好學校時來拉他喝酒的興奮，真的，他本以為老趙是特別的。

“怎么。。。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老板躺在熟悉的吊床上，胳膊壓在額頭上。

死了很多人，他知道這件事的后果應該比較嚴重。

可是這應該怪誰呢，老趙兒子自殺了，老趙失控了，這是他們的錯嗎。

或者是那些欺負老趙兒子害得他自殺的人的錯嗎，不過其中不少人應該都死在了那場火災里吧。

一種無力感不禁涌上心頭，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年齡大了，導致他的心也脆弱的不少。

像是陷進了泥潭里，無論怎樣掙扎都還是一點點的被拉了進去，壓住了胸口，無法呼吸。

明明只是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了，可是就連這簡單的活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不經意的奪走。

身體似乎被抽離了力氣，可能真的是老了。

老趙臨去的時候還在道歉給他添了麻煩，十年時間而已，他并不覺得老趙的要求很過分，不過這么多年了，沒想到老趙第一次求自己是這種情形。

星星和自己鬧了矛盾，知道自己用了十年時間去救了一個即將不認識的人，發了一通脾氣哭著也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不過有鳳凰跟著應該沒什么問題。

揉了揉眼角，想起那個孩子。

他是不會懷疑自己能力的，回溯了那個孩子的時間，但卻沒有醒過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結局，知道了為什么1號會出現在那里。

他以為自己算是經歷了風風雨雨厭倦紛爭之后遠離喧囂平靜度日的隱者，沒想到終究還是成為了一個連如同手足的兄弟臨死前的愿望也實現不了的可憐弱者。

可以說，他親手殺了那個孩子第二次，然后殘忍的摧毀了老趙的希望。

“怎么。。。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

筆走龍蛇，筆鋒折轉，吸滿了墨汁的狼毫筆在這平整的紙上如同跳著一曲優雅的舞。

勾上最后勁道的一劃，狼毫筆被放回了筆架，現出這紙上的兩個大字，“活著”。

這房間里，古香古色，正中央擺放著一副竹桌竹椅，兩旁各自一溜的竹椅，左手邊置放著一道畫著山水畫的屏風，隱約露出里面的竹床上躺著的一個身影。

寫字的這人挽了挽袖子，露出手腕上刻著數字1的銘牌手鏈，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水，細細的抿了一口。

“醒了就過來坐著吧?！?

幾聲輕響后，一個人自屏風后緩緩的繞了出來，年紀不大，似乎還有點學生的稚氣，但是雙眼無神，眼皮也是半拉著，像是沒睡醒一般，走路的姿勢似乎有些僵硬。

然后靜靜的站在兩溜竹椅之間，再不動作。

“就坐在這邊第一張椅子上吧。”1號不以為意的說道。

那個人順從的過去坐下，一動不動，如同沒有思想的玩偶。

“你現在剛醒，不過沒關系，現在和你說的話，以后你也能記起來”，1號放下茶盞，也不看著面前坐著的那人，就像望著虛空自言自語一般，“你重新獲得了生命，但這生命在你手中，毫無意義。”

“你不會笑不會哭，不會思考不會有感情，一條狗都看著比你更人性化?！?

“你看，我這么罵你，你都無動于衷，甚至你可能會在疑惑為什么這句話是侮辱，你沒有家，沒有錢，沒有認識的人，沒有生活所需的技能，你就是一灘對任何人都沒有用處的狗屎。”

“你只會茍延殘喘的活著，直至死亡，然而，就算死亡之后，你也不會留下絲毫能證明你曾經活過的證據?！?

“你會一天天的死去，某天開始你會覺醒你的能力，在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使用它，然后因為能力的使用再向死亡跨進一大步。”

“哦，對不起，你可能并不存在一大步這個概念，死在使用能力的過程中也不稀奇，說不定路邊的樹葉被風吹動就導致了你的失控，像一個拿著巨劍的孩子，在盡情的破壞之后用這把劍順手殺死了自己，沒人會記得你，只會記得又有一個傻子無聲無息的掛掉了?！?

“但是，你如果跟著我就不會這樣了?！?

“我會好好的使用你，榨干凈你的每一滴能量，將你磨成渣碾成土，我會保證你的死法絕對有意義，會有成千上萬個人提起你的名字就咬牙切齒，恨不能把你挫骨揚灰。”

“也將有數不清的和你一樣的人會感激的提起你的名字，在他們步你后塵的時候，他們會高呼你的名字，活下來的人會記住你，死去的人會和你同行。”

“所以，我說這么多其實只是給你找個能讓你自己接受服從我的理由，等哪天你記起來了可以安慰自己你曾經掙扎過?！?

“當然，你也是有權利作選擇的。”

“服從我為我而死，或者去躲起來像條狗一樣寂寂無名的死去?！?

“最后還有一句別人托我給曾經的你帶的話?！?

“你曾經的父親，很愛曾經的你，趙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