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是誰?”小男孩渾身臟兮兮的,一點都沒有瓊州王世子的氣派。
“我啊,顯而易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玉和道。
又是這個答案,男孩問了無數次,每次她都是這么說,他旁敲側擊過,試圖打探她的身份,女子卻不愿多說了。
“你為何救我?”
為何救你?因為我心中有愧,玉和心想,瓊州王一家如今落到這種地步,與自己有莫大的關系,當初她也是為了除妖,本是修仙之人的分內之事,卻沒想到堂堂大皇子竟然為了妖精殉情,只留下兩歲的小兒陳靖禮,如今二十八年過去了,陳靖禮被抓,她救了陳元慎一命,也算贖罪吧。
玉和神色淡淡的,答道:“我見不得有人欺負小孩!”
男孩黑了臉,不服氣地憤憤道:“我如今已十歲了!”
“十歲很大嗎?”她道:“嗯,在民間,十歲的孩子要下地干活,放牛打柴了,確實不小了。我已將他們遠遠甩開了,你現在很安全,這樣吧,從今以后,你就自力更生吧!”說完轉身就走。
男孩眼見她出了廟門,心里也慌了,連忙追上去,可一眨眼,女子就不見了,他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你這人怎么這樣!我,我還是個小孩,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還不如當初不救我,你,你別走啊!”回應他的只有廟外的蟬鳴,他坐在門檻上等了許久,女子都未再出現,不是吧,她真的走了,這算是怎么回事!
女子的武功很好,比王府所有的侍衛都好。
一個月前的夜里,父王突然把他從夢中叫醒,讓他連夜出城,走得越遠越好,他問父王發生了什么事,父王說:“阿慎,咱們王府得罪了大人物,你是我的嫡子,我現在只能傾盡全力保全你,我將暗衛都給你,你們走得越遠越好……”
他百思不得其解:“父王,咱們好歹是一方藩王,是誰要對付我們?我不走,我是世子,不能臨陣脫逃!”
“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你不知道,咱們王府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你去塞外,不要暴露身份,做個農夫也好,做個牧民也罷,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你的來歷,無論用什么方法,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看著他的父王,這個男人,美妾無數,平日里不是飲酒作樂,就是躲在脂粉堆里,現如今面色蒼白,眉頭緊皺,憂心忡忡,是了,這幾日他破天荒待在書房,一待就是一整日,深夜時分那里還亮著燈。他想那些美妾這些年陸續給他生了幾個弟妹,可父王最終還不是只認他這一個嫡子!
彼時的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反而在心中涌起了一絲勝利的喜悅,他答應了父王,父王把所有的暗衛都給了他,那些人都是父王的親信,他們扮做商隊,直往塞外而去,直到大街小巷貼滿了瓊州府的通緝令,他才知道父王說的沒有翻身的機會是什么意思,一路上,除了明面上有官兵追捕之外,背地里還有刺客追殺,刺客太厲害,跟著他的人都死了,他以為自己也要成為刺客的刀下亡魂,這時,女子突然出現了,她從刀口救下了他,橫掃三十多個刺客卻不傷分毫,他以為她是父王派來的高手,女子卻說她只是路過,又說能保他的命,他倆一路西行,她一直戴著一副不知什么材質的銀色面具,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雪白的下巴和嫣紅的唇,她話很少,從不打聽他的來歷,今日卻突然丟下了他,他有些苦腦,不知她為何要救自己,更不知哪里惹到了她,難道就因為今日的話?這人也太小心眼了吧!
他只覺欲哭無淚,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唉,只能自謀出路了吧!他從破廟里出來,看到一條山路,遠遠通向一個村落,他沿著山路,走了半響,來到一處集市,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好餓,好想吃東西。
“包子,熱騰騰的包子!”有小販叫賣道。
“咦,有包子,以前父王從不讓吃外面的東西,如今王府是暫時不能回去了,先吃包子墊墊肚子吧!”男孩想
“走開,哪里來的小叫花子,快走!”小販不耐煩地揮手驅趕
男孩從街頭走到街尾,啥都沒吃到,他沒錢啊,穿得破破爛爛,如今的他,就像個乞丐,怎么辦,肚子好餓,天漸漸黑了,太陽一下山就有些冷,男孩只能失魂落魄地回了破廟,這里雖然破爛,好歹能擋擋風雨,他又餓又累,靠在香案前就睡了過去。
玉和其實并沒有走遠,一直跟在男孩身后,她頗有些郁悶,她把他放在破廟里,勉強能算個棲身之地,廟外有山有水,光是吃野果喝泉水也餓不死,還可以砍柴去賣錢,然而,一整天下來,男孩顯然沒有開啟這幾項技能,唉,失算了啊,她還道瓊州王世子從小就是精英教育,理應比平常小孩強些,沒想到竟然餓了一天,既然救了他,又不能不管不顧,看來還得教他學會生存才行。
迷迷糊糊間,男孩聞到一股香味,眼前似有火光跳動,努力抬了抬眼皮,只見那女子在火堆前烤肉。
他一骨碌爬起來,欣喜道:“女俠,真的是你,女俠,你回來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
女子看了他一眼,嘴角彎了彎,把手里烤熟的兔子遞給他,他餓壞了,接過來就是一番狼吞虎咽。他吃飽喝足,開始發困,打了幾個哈欠,眼睛淚蒙蒙地道:“女俠,你不會丟下我了吧?”
玉和看他淚眼朦朧,心里有些好笑,到底是個孩子,還正是需要人照顧陪伴的年紀,她道:“快睡吧!”又安慰道:“我不走。”
男孩放下心來,睡了個安穩覺,第二天醒來頗有些神清氣爽,玉和見他醒了,又遞了兩個饅頭給他,他就著水慢慢吃了,道:“女俠你對我真好!”
玉和道:“你我相識一場,也算有些緣分,你以后有何打算?”
男孩有些郁悶,這些日子路過的地方,官府都貼了畫像捉拿他,說他是逆賊瓊州王余孽,凡有消息者,死活不論,皆有重賞。他才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低著頭,郁郁地開口:“我就是那個瓊州王世子陳元慎,現在的逆黨余孽。”
女子道:“我不關心你是誰,只是我既救了你,不想你立刻送死,故想問問你的打算。”
陳元慎抬頭,見她神色淡然,看來真的不在乎他的身份,他道:“如果我說我父王沒有謀反你信嗎?”
“信不信有何要緊,難道你想幫他平反?別忘了,你能活著已經不容易。”
“我是瓊州王世子,是我父親母親的兒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瓊州王府被誣陷滅門!”
“那又如何呢,這謀反的罪名是誰定的你比我清楚。”
陳元慎無言以對,苦笑道:“那又如何呢,是啊,那又如何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王說他們得罪了大人物,這個大人物,其實就是皇帝吧。他抬求玉和:“女俠,我知道神通廣大,你能不能幫幫我?”
玉和似是知道他心中打算,冷淡地道:“我可以救你一命,卻救不了你們瓊州王府。”
“你本事那么大,心地又好,你當初愿意救我,你……”
“我說了,我救你只是意外,跟你們瓊州王府,甚至跟這大梁都沒什么關系,我從來就不在意這些紅塵俗事。”
陳元慎眼底的光暗了下去,咬牙忍淚,朝著玉和跪了下去,道:“女俠,我求你,你幫幫我吧!”
玉和無奈,干脆走出門去不再理他。
到了晚上,她一進廟門,就見陳元慎依舊跪在地上,見她來了,忙對她道:“女俠,我知你不愿摻和此事,只是我身為人子,知道父母親友皆在牢中,心里刀刮一樣痛,我聽聞瓊州王府月底就要問斬了,只求你帶我去京城,讓我再見父母最后一面。”說到最后已是淚流滿面,又對著玉和磕了幾個頭。
玉和見了心下不忍,遂點了頭道:“我答應你,你父王拼死也要保全你一條血脈,路上少不了人想殺你,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命有多貴重,你既然求我,我希望你能聽我安排,切莫沖動。”
陳元慎連忙點頭:“是,一定一定,多謝女俠,多謝女俠!”
玉和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了他,是用荷葉包著的幾個饅頭,他坐在火旁吃了,玉和道:“天色已晚,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們上路。”
陳元慎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