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往東都,陵嫣其實有些忐忑,她要用何身份見李長修呢?她甚至不知回鶻族現在同代國,又是何關系……
聯盟?仇敵?都有可能。她一落跑詐死之人……
“你無需考慮太多,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就好,搞砸了,記得有我替你善后即可,無妨。”陸壓似是洞穿陵嫣心事,落聲輕飄,卻擲地有聲,深得陵嫣之心。
“天色將晚,我們得覓個住處。”陵嫣抬頭望著天,今夜恐有大雨。
荒山野嶺的,哪有店家可以打尖住店?陵嫣勒緊韁繩,遠眺群山間,天黑前若不能趕到下一城,他們豈非要露宿野外?
“倒也不用急,可以去昆侖山,我那石屋避上一避。”
雖說兩人已挺親近,也多次同處一屋,但兩人共處一室過夜,是真沒有,陵嫣心想她印象中確實沒有此事,她總覺得哪里不妥,又說不出哪里不妥。
“還是趕一趕路。”陵嫣策馬揚鞭,她可不想同陸壓夜晚面面相對,她可控性不住她自己。
日落西山時,天色忽然一變,烏云密布,壓城的黑云似是追著他們一般,終于抬手遠眺見一城,再晚些怕是要關城門,陵嫣有些急。
到達城門口,陵嫣抬頭一望,城門寫著“樂鄉”二字,因江陵州此前遭劫,樂鄉這里逃亡之人亦多,混入人群進了城,陵嫣尋思,明日還能尋個早點攤吃碗面。
好巧不巧,他們剛進城門時落了雨,開始還是零星落,沒半柱香就雨勢大到不見人影,街上眾人四處避雨,陵嫣同陸壓狼狽不堪出現在酒館門口時,衣服上都能擰出二兩水,陵嫣擰水時才想起,他倆都是神仙啊,念個避水訣不就成了?她剛從凡人脫胎換骨成仙不久也就算了,陸壓怎的也不記得?她疑惑的望向陸壓……
“我在凡世,恪守天律,能不用仙術就不用。”
這話令陵嫣更加深疑慮,莫非陸壓是故意的?然,她也沒證據。
酒館還有幾間上房,價格不菲,陵嫣對著錢袋發愁,不想陸壓默默從袖中拿出一粒碎銀,陵嫣吃驚的看向陸壓,他如此闊綽?莫非他是財神?陵嫣從未想過,興許是他們朱雀府太窮……
“小廝,兩間房都弄點熱水來,再來一壺姜湯。”陸壓對小廝吩咐完又轉向陵嫣,道:“你等下先喝一碗姜湯驅驅寒氣,莫要淋雨病了,耽誤行程。”
“好。”陵嫣覺得陸壓如此又確實真的關心她,她安慰自己說,陸壓好幾次放肆對她也不過就是親了親,并不曾怎樣,是她自己多了心,陸壓道君還是清心寡欲的,對著她這張臉,他也未曾做什么出格之事,他樣樣都比她強的多,他真有何邪念,怕是早就得手了不是?
方才還將陸壓想成貪圖她美色的壞人,陵嫣覺得自己才是多心之人,油然而生升起一股歉意之心。
濕衣裳她掛在架上,沒入桶中時,陵嫣輕聲一嘆。她捋了一下長發,憶起香囊,雖然陸壓對她說,在凡世能不用仙術就別用,她還是用仙術取了香囊,散開便涌出緋羽花,陵嫣低頭嗅了嗅,很是歡喜。
此時她只覺渾身舒展開,她不由自主滑入桶中,水面“咕嘟咕嘟”冒起一串氣泡。
她閉著眼睛,感覺熱水帶來的放松感,白日之事她記憶猶新,一陣寒。
水中極靜。
不知是何時記憶,又或是她胡思,陵嫣腦中總有陸壓,她似乎在水底,陸壓來見她,總是苦笑般瞧著她,他神情疲憊,本就單薄的身影更顯孱弱。
像是幻象一般,一碰就碎。
陵嫣急得睜開眼要出浴,去隔壁瞧瞧陸壓如何,不想水面印出一副面容,她疑心自己看錯,這面容吻上她唇,她疑心是假的,因水中如此熱,唇上卻無溫度,她一定是擔心他,才有了幻象。
手觸到他面龐,還有他笑時淺淺酒窩,她也疑心這是幻象,或許是她熱暈了也不定。
是假的?
為何她摸到他喉結動了一動?
他鼻梁雖不比自己高,但此時,他的鼻梁實實在在撞在她下巴上,一張倒著的面容就這么霸道吻上她。
一股極大的氣力將她提出水中,陵嫣頭頂著幾朵緋羽花轉身后退,一想不對,豈不要被陸壓看光?又向前貼近桶壁。
“你……你怎的不打招呼就進了來!”陵嫣一時羞澀舌頭都打了結。
“我有敲門,見你無應答,恐你沐浴暈厥,故而冒昧進屋,如此說,擔心你,卻是我的不是了?”陸壓笑出深深酒窩,星辰滿目。
“你來尋我有何要緊事?”陵嫣從頭上取下緋羽花,切莫叫他看了去,多一朵是一朵,此時她無處可躲,只得將脖子以下沒于水中。
她瞧著陸壓已換了套霜色衣衫,他顏色一直很淡,像是嵐間霧靄……她伸出手,扯住陸壓衣袖。啊,是真人,陵嫣揚起頭,看著陸壓。
“從前你為凡胎時,你的葫蘆我恐你弄丟,不曾給你。今日因你淋了雨,你雖飲了姜湯,終究飲一兩口酒更暖身些。故而……”陸壓搖了搖陵嫣從前的紫金葫蘆,“有三壇梨花釀。”
酒葫蘆一出現,她就眼神放了光,上次飲酒還是陸壓在代國皇宮之中,想來,已如隔世。
毫不猶豫接了葫蘆,陵嫣“咕嘟咕嘟”仰頭就是兩口,轉生如隔世,她覺得自己已然過了三世,但總歸陸壓一直在她身側,從不曾放棄她。
陵嫣仰面看向陸壓,他生得如此好看,兇則兇矣,笑則如暖陽沁人心脾,念他者,恐不下千百人吧?何以獨獨選了她?僅僅是瞧著她皮相好些?
“陸壓,我其實一直有疑慮,從前未同你說,如今你我二人,既已簽了締結姻緣書,話我怕是問的晚了些,但……還是想知道,你可否告訴我,憑你這長相,三界到凡世,必有傾心于你者,何以瞧上我?”
本以為陵嫣要問他身世之事,不曾想她開口卻問了他傾心于她之事。已為人婦的姑娘,是否都好奇此事他是不知,然他活了億萬年,情竇初開,著實晚了些。
“我于三界之中,無親無故,無牽無掛,與人相交亦不交心,寡淡少一分真情義,許是他們皆畏我,敬我之故,然你不同。
嫣兒,你從前并不識我,錯將我做地仙亦為我拼盡全力,只你純粹念我,思我,你曾對我說初見我就瞧上我,說自己‘見色起意’,又曾鬧不清自己多出的念想究竟是何,我亦如此,初見只覺你乃陵光之女,不可不管,然你卻與旁人不同,你膽大,但又細心,雖瞧著放肆又重情義,凡世有言‘以色侍人,色衰愛馳’你美艷,但你更因你行事所思令我傾心。
你活潑,又靜得住,不羈,又識大體,年歲小,又極顧家,我這人從前冷漠,冷淡又無情,你不識得從前的我,你若識得……便不會念我。”
這是陵嫣第一次聽他說了如此多的自白,陸壓說這話時,有一絲苦笑,這笑,她見過,她在夢里見過。
“幸而,我遇見你如此晚,也幸而,遇見的是你。”
你終將遇見一個你所傾心之人,在此之前,你需要等待。
過程也許痛苦,結局卻如你所愿。
一席話陸壓說得平淡,聽者卻無措,陵嫣又拿酒葫蘆飲了幾口,算是替自己壓驚。
這話落誰耳中,不心動者無,這話又是出自陸壓之口,配上他深情款款的面容,陵嫣覺得她真的醉了,無妨,就算她醉態被他瞧見,他也反悔不得,她已同他將姻緣書呈了月老那。
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我凡胎作為迪麗古麗時,你是否有擔心,若我憶不起從前事,你是否有些遺憾?”陵嫣面色紅潤,她面若桃花,眼波流轉,瞧著陸壓。
“無妨,是你便好,怎樣都好,我當時有想,若你憶不起從前,我大不了再纏你,追你一回,過去縱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之后的日子,是你,我就等。千年,萬年……百萬年……我都甘心。”
話音落下,兩人皆不語,陵嫣閉著眼,她覺得自己已然開始犯暈,但陸壓的話,她一字不差入了心。
陸壓見陵嫣并無回答之意,伸手撫過她側臉。
“陸壓,我覺得我有些醉了。”
窗外暴雨,落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砸出的聲音越來越響,陵嫣覺得雨聲像是她身體中狂跳的心臟。
她又憶起她同陸壓的第一次親吻,在地界酒樓的屋頂,那夜,月色極美。
落雨聲越來越大,時不時伴著雷聲,陵嫣從前并不怕雷,自從她化了凡胎后,她就極怕雷聲,興許,與她當初替二姐陵蘇擋天劫天雷有關。
再一聲雷響徹城中,陵嫣怕得捂住耳朵,她探身往陸壓懷中鉆,她知他最是可靠,他一定會護著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將自己貼緊陸壓,臉埋在他腹間衣衫中,瑟瑟發抖,露出大片如雪般裸露后背。
陸壓脫了外衫罩住陵嫣頭,將她從水中撈起,裹緊衣衫,橫抱住陵嫣,她蔥段般白嫩的小腿上還掛著水珠。
又一聲響雷,陵嫣臉色一變,又將臉往陸壓胸口埋。
她呼出的每口熱氣都惹得陸壓心猿意馬,陸壓心想,她還未察覺,他早已意亂情迷。
他步步心機,步步布局,引她對他放下戒備之心,連著陰雨天亦是他所為,他從來就不是仁人君子,更不是謙謙君子,他是有欲望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之人。
她與他兩情相悅,締結姻緣書,這便夠了。
雷聲稍小,陵嫣才放心松開陸壓衣襟,卻不想映入眼簾的,是陸壓線條分明的胸膛,他果真瘦,然他卻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之人……
陵嫣小心松開自己手,但酒勁卻上了頭,她想反正趁著酒勁鬧騰,他也不會怨她不知好歹。
她是醉酒之人,她做什么都不用負責。
窗外雨潺潺,屋內熱水氤氳,獨陵嫣還未察覺,自己此時醉酒有多危險。
陸壓將陵嫣放在床上,盡量讓她坐直,陵嫣卻一昧鬧著要睡,扯住陸壓衣襟,本就寬松的衣衫,松了又松,陸壓甚至有一刻覺得陵嫣是故意為之,但她醉眼惺忪,陸壓輕嘆一口氣,替她擦干秀發。
他憶起,從前在地界,她就是這么替他擦干,如今換他替她擦拭罷了,他心癢難耐,又極力克制,他總怕自己嚇著她,她太小,當年不過六萬四千歲,雖過了六萬三千年,然她中間確實空白,她已算歷了初劫,陸壓略施仙法,陵嫣已是上仙仙位,如此他可放心些許。
說到底,從未有人教過她夫妻之事,瞧她這樣,她確實也不懂同他在一起時界限在哪,她懵懵懂懂,他卻不是。
此時此刻,兩人之間有一種美妙的危險,誰先打破這界限,另一方就再不會有收斂。
曖昧不明轉向危險時,偏有個一飲酒就膽大包天的陵嫣。
她伸出手,摸上陸壓耳垂,光潔細膩,順著耳垂下滑,手指輕滑至陸壓喉結,手指并未在此多做停留,一路往下,輕輕的,往下滑,她指甲每往下一寸,陸壓便覺得又瘋一尺,他閉上眼任由陵嫣胡鬧。
若再看著她那張蠱惑眾生的面容……陸壓早已知道,他是逃不出她掌心的,他甘心做她裙下之臣。
“嫣兒……我們已簽了姻緣書,你知否?”
“知。”
“你知是何意?”
陵嫣歪了頭想了一下,“意思是,我們已是夫妻?”
“你知道夫妻,需要做什么嗎?”
夫妻,需要做什么?陵嫣想,她又未結過婚,拜過堂,她哪知道夫妻需要做什么?莫非,他們需要拜天地?
“我們需要拜天地?”她傻里傻氣反問。
陸壓道君驀然一愣,繼而笑意蕩漾在眼角,陵嫣最喜歡他笑時的酒窩。
“我們需要生一窩小朱雀。”陸壓邊笑邊伸手撥開陵嫣秀發,將本就若隱若現的衣衫撥開。
“怎么生?”
“我昨日在天界就同你說,可能會有些疼。”
“很疼嗎?”
“我亦不知,我陪你試試……”
如何試?陵嫣不知,她只瞧見陸壓離她越來越近,他的衣衫越來越寬松,許是下意識,她瞧見陸壓身體時,怔了一怔,慌忙捂了眼,窗外又是暴風驟雨,陵嫣剛要張口制止陸壓,卻發現陸壓貼著她的肌膚滾燙。
她從前打架經常受傷,陵嫣覺得自己傷了。受傷什么的,她記得這感覺。
“你乖一點。”陸壓輕吻她眼眸。
“我無事,從前我同人打架也常受傷……對了,我還被雷劈過,都死過一回,我不怕。”
“這樣啊……”陸壓笑著將話的那個“啊”字尾音拖得極長,長到最后一口氣完后,陵嫣接著替他將“啊”字繼續下去。
幾乎一夜陵嫣的“啊”字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