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了小妹消息,陵禮他是攔不住的,加之東岳帝君拿陵禮沒辦法,陵禮跟著東岳帝君走時,長生帝卻在他夫人的哭聲中為難起來。
“我亦要去瞧小妹!你帶我去!”長生帝被陵蘇搖得老眼昏花,他捂住后脖頸,他還不想死在他夫人手下。
“夫人,方才不是說了,我們先回天界,需要為小妹脫胎換骨打點(diǎn)些許,若是她回來,卻什么都沒準(zhǔn)備,莫說陸壓神尊要怒,恐會耽誤小妹化仙之事。”
道理都懂,但陵蘇就想看一眼小妹,這六萬三千年來,她日日夢見小妹替她擋天劫天雷那日,從無一日安穩(wěn)覺,每每憶起總有肝腸寸斷之痛,如今知曉小妹好的很,她怎能不瞧一眼?
“雖說如此,一眼便好。我絕不多事就是了。”陵蘇柔軟的趴在長生帝懷中,知他最吃這套,她不免說話軟了些。
“夫君,求你了,我以后一定聽你話,就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現(xiàn)在跟著東岳帝君還來得及,人間一年三界才一天,不耽誤這一時。”
雖說已締結(jié)連理多年,遇上夫人撒嬌,實(shí)屬難得,長生帝實(shí)在舍不得拒絕。
“但陸壓神尊在小妹身邊,不可沖動,我們還得為小妹回來準(zhǔn)備一二。回了三界還得傳信給岳父岳母,報個平安。”
“夫君思慮最是周全,全憑你安排。”
長生帝面露欣慰,實(shí)則早已心花怒放,若是陵蘇平日也能如此,他不知省多少精力在孕育下一代這事上。如此一想,長生帝可謂內(nèi)心老淚縱橫,然他夫人最是活潑時,并無休養(yǎng)生息之意。
追上東岳帝君確實(shí)花了些功夫,等他攜陵蘇到達(dá)那界凡世,見他們眾人已進(jìn)了屋,只瞧見幾人人影,陵蘇自然不甘心,拖著他就要往里走,長生帝抬頭一看,這不是凡世各國來往的使館嗎?他們進(jìn)去,被攆出來不說,還會驚動陸壓神尊,后者是他最不想見到的。
長生帝忙拉住陵蘇,“夫人切莫輕舉妄動,現(xiàn)在還不知里面是何情況,我瞧著對面酒家可以一觀,你同我上去瞧一瞧便好。”
隔著寬闊的街,陵蘇登樓望了半天,突然像是看到什么,淚眼婆娑對長生帝說:“剛才陵禮給一個嬌媚女子遞茶杯。”
“他終于開竅了?”長生帝往自己杯中倒酒。
“陸壓道君給那嬌媚女子遞了塊糕。”陵蘇有些忿忿,長生帝手一抖,酒撒了半桌。
“那此人便是小妹。”他提醒陵蘇。
長生帝站起來也往那邊瞧,確實(shí)見一紅衣女子甚是曼妙,傾國傾城姿,縱觀三界無人能出其左右,這女子略微嬌羞瞥了陸壓道君一眼,長生帝想:是陵嫣沒錯,畢竟陸壓神尊從不正眼瞧誰,更別提與其他女子有關(guān)。
同其他女仙有牽連?萬萬不可能。這千萬年來,敢糾纏陸壓神尊的,除卻碧霞元君,也無人有此膽量。
陵蘇似乎還在震驚中,卻見她夫君攬過她,一晃便遠(yuǎn)離此世,她自然不知她夫君走的如此匆忙,全因陸壓早已察覺,瞪了長生帝一眼,長生帝心領(lǐng)神會,帶著她就逃。
回到天界玉清神府,長生帝自覺有些疲累,但他還得撐住,什么事都未曾安排,指望他夫人,他夫人是拆天宮、拆宮門之人,細(xì)致活還得他來。
他先去同天帝商議,這些日子瑤池不再開放,溫泉療養(yǎng)地也得重新清理布置,待一切安排,他又憶起陵嫣似乎總愛吃魚多些,還得吩咐廚房備著一些,陵嫣回來后可在天界療養(yǎng)一二,陸壓神尊住處倒是容易,住他府上便好,所有人今日都得提起精神,不知神尊何時會出現(xiàn)。
說起休養(yǎng),長生帝卻想起一處,天界,陸壓道君應(yīng)該不會多待,他必然要領(lǐng)陵嫣去往昆侖,他記得幼時是有跟著陸壓去過那里,亦在那里過了些時日,那山中的溯玉潭最是神奇,妙用多到無法細(xì)說,只一件事,他真心不記得陸壓道君會做飯蔬……
說回天界,自各路仙者見長生帝攜陵蘇回了天界,便知仙界朱雀家要有大事,這幾萬年來,歲數(shù)長些的都知曉六萬三千年前滅世劫,因?yàn)橹獣匀缫恢辈刂鴤€創(chuàng)世之神,活了億萬年之久,卻不想栽在南荒陵光帝君之女,三殿下陵嫣手中,因這三殿下走了霉運(yùn)替姐擋天劫仙魂盡散,靈根焚盡,創(chuàng)世之神傷心欲絕,故而起了滅世之心,那次大劫被這屆耿直的史官記了一筆。
放了信鳥,長生帝就見整個府上侍女們慌慌忙忙,不僅他玉清神府,整個三十三天都忙的不可開交,他多年前從三十二天搬來此時,都不曾如此忙。
不知這會兒小妹和陸壓道君如何了。長生帝倒是憶起自己同陵蘇從前往事,那時陵蘇失了記憶,他日日同她山間巧遇,她都不為所動,為了巧遇,他亦是費(fèi)勁心思,路遇劫匪他還未出手相救,陵蘇已打趴一干劫匪,很是了得。
這兩姐妹,真是相像,皆不大順,如今有他在身旁,陵蘇還好過許多,不曾想陵嫣命運(yùn)如此坎坷,許是因她有緣人是陸壓,相應(yīng)的,更為艱辛。
正在思慮陸壓道君同陵嫣之事,不想有人匆匆而來,一身碧色,長生帝細(xì)瞧,頭更疼,來著正是百萬年來都不肯放棄的碧霞元君。
“長生帝,聽聞,陸壓神尊歸來了……”
“碧霞元君,你匆匆來府上,若是探陸壓消息,大可不必,這么多年了,他若有些心思,何苦讓你等百萬年?”
“你幼時常得神尊賞識,我那時因東岳帝君之故吃了不少苦頭,只有神尊待我好些,我不求他一心待我,我只求常伴他左右便可。”
“你這是何苦……你知他,最不喜執(zhí)念。”長生帝嘆了口氣,他也沒什么資格勸碧霞元君,只她心心念念之人,卻是不可得之人。
“如今他也有執(zhí)念,為何我不可有?”碧霞元君講到動情處眼淚簌簌而落。
樹下立著佳人,卻不過徒添傷心人罷了。
又是一陣敲門聲,長生帝皺了眉,又來了誰?今日他這里過于熱鬧,門童開了門,就見清靈元君匆忙而來,怎的又來個女仙?莫非這位是來尋陵禮上神?
見到碧霞元君在長生帝府上,清靈元君方松了口氣,她同長生帝互相一拜,盯著樹下哭卿卿的碧霞元君,略帶歉意的同長生帝說:“方才同東華帝君論事,談起今日三十三重天忙碌之故,又提及陸壓神尊會到你府暫住休養(yǎng),不巧碧霞元君正好來訪,聽了去,跑你這里打聽,實(shí)屬抱歉。”
“本君并不在意,只神尊一向喜怒難測,恐?jǐn)_了他老人家清幽。”長生帝嘆氣,碧霞元君在女仙中也算亭亭玉立佳人,可惜陸壓道君更傾心陵嫣罷了。
求不來的,終是未有緣分罷了。
“長生帝,恕本君多言,你府上這兩日有大事,不知……”清靈元君想問陵禮上神之事,名字才到嘴邊又堵了。
樹下桂香纏綿,因長生帝夫人最喜桂花,他便種了些,此時樹下立著兩位美人,長生帝卻抬頭望樹,想著給夫人摘了做糕吃,伸手摘下一兩朵,輕笑一下。
“清靈元君所思之事,本君心知,這幾日,他都會在,但……你們之間的事,終究是糊涂賬,如何解,你當(dāng)思慮二三。畢竟你乃洪荒紀(jì)年遠(yuǎn)古神,又位列大羅金仙仙班,他……瀟灑自由慣了……你可知?”長生帝所說,正是清靈元君所念的陵禮。
兩人誤會拖了又拖,如今已是十幾萬年不曾再見一面,再言一語。
清靈元君面上還是一派寧靜端正,只領(lǐng)了碧霞元君往府外走,正要開門,卻聽門外想起腳步聲,接著是急促敲門聲,她本想自己開門,手才放到門上,卻聽那邊聲,停下動作。
“長生快開門!是我,陵禮,我同你們一起取靈根!快開門!”
清靈元君手按在門栓上,卻不開門,用何面目相對?碧霞元君將她手拿開,搖了搖頭,苦笑著說:“娘娘,你同我也是一樣。”
敲門聲突然停了,清靈元君往后退了兩步,意欲走后門,如此見面著實(shí)尷尬,陵禮恐怕早忘了十幾萬年前之事,他三妹逢了難,這些年他深居南荒,接替他阿爹不少事,南荒被他治理的很是繁榮,他哪有閑工夫思她那微不足道之事?可見是她多慮罷了。
清靈元君自嘲一笑。
墻邊桂樹卻搖了搖,墻頭閃出一身影,青年著水綠色長衫,出現(xiàn)在妃色宮墻上,襯得面龐更顯眉清目秀,一派風(fēng)流少年姿。
陵禮爬上墻,剛要翻墻頭,卻見門口立著兩位美人,華服美釵,定睛一看,他愣在墻上。
是清靈元君和碧霞元君。
陵禮有十幾萬年不曾見過她,十幾萬年,換在其他族群身上,早已過了幾代,但時間在她身上停了,再未走過。
她還是初見時模樣,端莊優(yōu)雅,一顰一笑都有些拘謹(jǐn)。
他那時頂了東華帝君名同她一起處理公文,覺得她活潑些好,面上卻又太過斯文,像東華院中的月見草,默默無言,卻又出水美人般令人歡喜。
再見她,他還是這樣覺得,她很好,好的令人難忘。
他不曾忘,但他卻不會說出口。
兩人見面,一個立著不說話,一個坐在墻頭也不說話。
碧霞元君瞧了瞧二人,有些無措,拍了拍清靈元君肩膀,“你二人,總好過我。”遂自推門離開了玉清神府,徒留清靈元君立在原地,進(jìn)不得,退不得。
“你打算一直騎我墻頭上嗎?”長生帝捏著桂花,欣賞之余望著陵禮,兩人如此見面,卻無一人大方坦然自若,可見在心中都不是很誠懇。
為神為仙者,本不該為紅塵俗世情之一字所困,但他們生來仙胎,非修道而化仙,自是七情六欲一樣不少,只大多數(shù)仙者在時間長河中忘卻此事罷了……
往俗了說,三界亦不過是等級更為分明的俗世,誰人更強(qiáng),便得到更多,責(zé)任亦更大,強(qiáng)者互相制約,而絕對的強(qiáng)者陸壓卻又是最脆弱的,他縱然創(chuàng)世神無所不能,踏著尸骨走上頂端,但他一直在頂端,又是什么都沒有孤獨(dú)者。
“說起神尊,他那里如何?”長生帝這才想起他們今日會如此之忙,全因這位神尊所賜。
被長生帝一問,陵禮方才醒悟一般,跳下墻頭,說:“我今日也得取靈根,我多取點(diǎn),大不了多休養(yǎng)個幾萬年,就不勞阿爹阿娘了。”
長生帝還未說話,清靈元君卻先急了,“不可!此等傷身之事,你還得三思!”陵禮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們一族修護(hù)能力最是好,大不了重生一次,或者去凡世輪回渡劫。”
聞言清靈元君更急,“你休要胡言,就算你一族浴火可重生,但那是九死一生之事,就算你要去凡世渡劫,亦非順暢,多少仙者渡劫失敗淪為凡世輪回魂靈!別的不提,就算是取靈根,那也是好比凡人剜心,非常人能忍。”
“你說的,我都懂,但我為長兄,所謂長兄如父,小妹有事,我能救,必然不能畏懼死生之事,何況我們做神仙的,也是有羽化歸天不是?我歲數(shù)不算長,同東華東岳那些老頭比,我還是身體康健的。若真有什么事,不是還有長生和陸壓神尊嘛,他們倆一個狡詐,一個無所不能,我就想讓他們倆都欠我點(diǎn)什么。”陵禮笑嘻嘻,說的很是輕松,事實(shí)上卻并不輕松。
還在摘花的長生帝嘴角一抽,捏碎一朵花,他和陸壓,論無所不能必然是陸壓神尊,那他就是狡詐嘍?
他何德何能得了這評價?
“你若要今日取靈根,我……我陪你。”
“你……”
“我,我知道……我?guī)筒簧鲜裁疵ΓL生需要護(hù)著他夫人,安頓完他夫人才能到你,怕是耽誤時間,神尊不知何時會回來,我做幫手,必然無事。”清靈元君言罷看了看長生帝,長生帝略微一思,確實(shí)如此。
“清靈元君乃洪荒遠(yuǎn)古神,又得大羅金仙仙班,幫我自然最是合適,夫人仙力差些,我取完她仙根就得帶她去休養(yǎng),沒個幾千年,是好不了的,幸而從前嫣兒允了我老君仙丹,我還留著,到時你們吃了,會好些。”
有清靈元君在,他放心的多,長生帝本預(yù)去誆東華帝君那個“冷面神”,畢竟打著陸壓道君名號,沒有使喚不動的古神,又或者去找陵蘇私交頗好的青霄元君來幫忙,但如今有個清靈元君送上門,他便可省了此事。
清靈元君與陵禮,以前的糊涂賬,總得有個結(jié)尾吧,說不準(zhǔn)這是個契機(jī)呢?長生帝捏著樹枝一陣諂笑,搖落一地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