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夫人見之傷心,陸壓在膳房時,尋了個時間將夢華寶鏡還了地界酆都大帝。
被陸壓哄騙至昆侖山已有十幾日,陵禮上神聽聞小妹已好了不少,又見陸壓端回的碗碟總是空著,很是得意,果然小妹還是認可他手藝的,陵禮覺得妹夫陸壓神尊,雖貴為創世神,乃三界及萬千凡世神尊,能為自己小妹屈尊于膳房,學習洗手作羹湯,他就打心底認同了這妹夫,當然他是有私心的,將來若是再被東華、東岳兩兄弟暗算,就搬出自己妹夫,他已知曉眾遠古神、古神們見了陸壓,那真是同凡人見鬼一般,豈是“驚恐”二字可言語?
有了“妹夫”這靠山,自己可硬氣多了,去天界亦能走得正大光明些,雖說今古紀年“滅世劫”時殃及無辜,令三界隕落大部分仙眾,甚至人丁凋零到需要開放“下界凡仙”晉升三界,故而很多小仙并不識得“陸壓神尊”,但只要當年親眼見識過“滅世”的遠古神、古神、今古紀年知曉此事者,誰人對“陸壓”二字不是提及都要大禮拜之?
就是這樣的“真,神”,居然是他妹夫,他這幾日思了一番好處,莫說做夢都笑醒,就是燒柴時都忍不住哼了歌,這事他必然是準了,至于阿爹阿娘那……
恐怕免不了一頓毒打,但有陸壓在,怕是阿爹亦打不出手,畢竟阿爹這般強悍都打不過陸壓道君,不過強搶小妹是不可能的。
陵禮想的著實有些多,一旁的陸壓“聽著”,更深一層了解到朱雀家三兄妹腦回路之清奇。
其實……陸壓在陵禮邊上想:若是陵光愛女至極,不肯答應將女兒嫁他,他是有想過明搶的……不過現在陵嫣已懷有身孕,這樣先斬后奏,珠胎暗結,生米煮成熟飯,陵光不震怒是不可能的,但是已經這樣,雖然有逼迫之嫌疑,但他同陵嫣二人心意相通,亦不算私情,何況,六萬三千年前,“滅世”那時,眾仙都已知曉,他是為陵光帝君小女兒,誰人又不知呢?如今都是默認罷了。
即便是后來在地界送陵嫣仙魂投胎凡世,陵光一家同眾仙亦是知曉他情意,陸壓覺得,陵光應該心中已有準備吧?就他待陵嫣這情意,登門是早晚事,不過……他亦不曾想到,他夫人會“帶孕還家”。
陸壓想,若是陵光實在氣不過,罵上一兩句也就罷了,若是他膽敢動手揍他夫人,就不要怨他,他必然叫陵光重溫“幼年時光”,畢竟他夫人口中的“阿爹陵光”,同他曾經熟悉的“陵光”有些出入。
“妹夫,小妹恢復如何?”
“已好不少。”陸壓盯住熬得粥,仔細扇風,生怕火候太小。
“你準備幾時領小妹回南荒?”
“不急。”
“怎會不急?小妹回三界已有些日子,你領小妹去瑤池之事必然傳至家父耳中,你若一直借故不領小妹回南荒,極為不妥,怕是旁的仙眾要議論小妹不可。”
“誰敢?”
“明面上必然不敢,但小妹好歹是未來的南荒,兩荒其中一荒女君,其他仙友嚼了舌根不說,就說她一女君,難道不要給子民們做個榜樣嗎?她這般沒規矩,未來如何治理疆土?治理子民?‘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嘛。”
這次陵禮說的話,陸壓聽進去了,他到是能任性而為,但他不得不為陵嫣未來考慮再三,她將來必然是要繼承南荒的,就算她不承南荒,她亦是南荒的三殿下,不好落旁人口實。
是他思慮不周,幸而有陵禮提醒一二,看來將他留下,還是有些作用。
“如此說來,你說的有些道理,不如勞煩‘大哥’一事。”
被陸壓神尊尊稱一聲“大哥”,陵禮頓時覺得自己胸脯都挺得分外有底氣。他被叫得很是舒服,此時不論陸壓說什么他都會答應,被“神尊”稱為大哥,他豈能不同東岳、東華吹噓一番?
必然要吹噓一番!
神尊都同他稱兄道弟,見了他都要隨他小妹一樣稱他一聲“大哥”,他得意萬分,內心不得不又一次夸贊小妹出息,本來有個二妹胡鬧都能拿下天界“第一男神”長生帝,已是令眾仙嘖嘖稱奇,羨慕不已,如今小妹更出息,隨便就“擒住”創世神,旁的不說,就是長相來說,陸壓亦比旁人好太多,瞧著斯文且俊秀,就是身量上比之長生帝同東岳差了些,然而,論能力,更為了小妹一怒動輒“滅世”,誰人有陸壓神尊“滅世”之力?陵禮摩擦著手,等著陸壓接著說。
“妹夫但說無妨。”
陸壓做為難狀,略低頭沉思,緩緩道:“你知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為令妹調養仙身,竟忘了將嫣兒回三界之事同你阿爹阿娘‘稟告’一聲,作為‘小’婿已是不敬,這會再未經過二老同意就貿然領嫣兒回南荒,怕是你阿爹阿娘沒丁點準則,我意下是勞煩‘大哥’,先回南荒一趟,同你阿爹阿娘‘通個氣’,說道說道,自然是美言幾句,如實描述我待令妹如何便好,這樣,我再領令妹登門拜訪,更顯誠意不是?何況她才回三界不久,仙身還不大穩妥,需要細心將養百年之久,若是貿然前去,你阿爹若是對令妹動手……出了丁點差錯,那就悔之晚矣。”
到底是神尊,思慮周全,陵禮覺得陸壓言之有理,句句誠懇,何況他言談間又稱他“大哥”,他這做大哥的,豈能不依妹夫所言?當然,最主要還是為小妹思慮,陸壓所言極是,阿爹那脾氣,若真一時半會想不過來,氣小妹歸來不回家,真有可能動手教訓一二,他這大哥豈能瞧小妹才回了三界就挨打?
這事他當仁不讓得出面,替小妹同妹夫打個前哨。
“還是妹夫所言在理,你既能領我來此,便能送我回南荒,你先且送我回去,我去打探一二,再信鳥報信于你,正好你從前給我的信鳥,還在我這里。”
“那便勞煩你了。”陸壓一說完還不等陵禮客氣,就一揮手送走了陵禮。
他這一手好算盤打得響,陸壓笑了笑。陵禮千算萬算,怎會想到陸壓從未將他來昆侖之事說與陵嫣聽,此時陸壓已學了不少南荒飯蔬,正好尋了合理借口打發他回了南荒,畢竟若是陵光態度不好,替陸壓說話的陵禮必然先挨一頓打,待陵禮曉之以理同陵光說明,亦能免去他夫人回府皮肉之苦,可謂一舉兩得。
論算計,他這三四十萬年小古神,豈能同他這億萬年“老家伙”相提并論?
昆侖山溯玉潭石橋上,陵嫣正坐在橋上晃著腿編花環,周圍還有幾只青鳥相伴。
溯玉潭本欲攝人心魄,因這潭同陸壓神力有關,然陵嫣魂飛魄散留有一絲仙魂后,便被陸壓安放溯玉潭中將養,足足養了六萬三年之久,她同這潭水已然熟悉且分不開,凡世魂靈迪麗古麗時,影響雖有,已然甚微,畢竟溯玉潭識得她氣息,待她仙魂補足阿依努爾那塊遺落記憶仙魂后,溯玉潭對她再無更多影響,否則,陵嫣此時豈能坐于石橋上,時不時盯著水面比劃著自己佩戴花環模樣?
出了府門就瞧見陵嫣,陸壓突然對陵禮生出一絲愧疚之心,畢竟當年是陵禮不顧燃魂之痛,沖進“焚天”烈焰中尋出那么一絲絲陵嫣殘存仙魂,他方能救回陵嫣,但此心稍縱即逝,陸壓想:陵嫣說到底亦是他小妹。他自不會覺得自己厚顏無恥了些。
相反,他覺得自己作為創世之神,極為公平正義,他不是還了陵禮一個“小妹”嘛。
見陸壓出了石屋,陵嫣對他招手,“你今日怎的這樣快,又做了何好吃的?”邊說邊取了花環,戴在他頭上,他模樣過于俊秀,較為適合淡雅花束,陵嫣覺得緋羽花過于明艷,不大適合他,故而想取下,不想她剛伸手拿上花環,陸壓也伸手,攔下她。
“既是贈了為夫,為何又要收回?贈了為夫,便是為夫的。”陸壓同陵嫣耍起小無賴。
“我只是招你來試試花環大小,幾時說贈你了?”陵嫣彎著眼睛。
“你幾時不曾說是贈與為夫的?”
“你!”一時語塞,陵嫣想抽回手,又被陸壓錮住,動憚不得。
“說點正事,夫人說想回南荒,可是心里話?”
“自然是真話,誰人不想家?何況我都已離開六萬三千年,都不知現如今南荒時何模樣,我們那小茅屋還在否。你不知,從前幼時,我從陸上跳往懸島,還摔過。要不是元身乃是朱雀,我真覺得自己能摔折。”
憶起從前,陵嫣雖有些記不大清,但大多數事情還記得牢,她心中的南荒,水草豐茂,仙民安居樂業,樓臺山間,瓊樓玉宇,亦有金碧輝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只是她最喜還是緋羽花,層層疊疊的粉紅嬌媚花朵,連綿起來像極粉色云海,艷麗至極。
見他夫人陵嫣提起南荒,眼中都要冒出光來,到底是想家了,陸壓覺得,約估這兩日就能領陵嫣回南荒,“其實,為夫已同你大哥陵禮上神談及領你回南荒一事,然為夫恐你阿爹氣你回了三界不肯回家,先去凡世之事,怕要叫你嘗嘗皮鞭滋味,故而讓你大哥先去打探一番,看看你阿爹態度,如此才好領你回去,免得你皮肉苦,畢竟……”陸壓低頭看了看陵嫣腹部。
“畢竟懷有身孕……這事,還得緩慢透露給你阿爹阿娘才好……畢竟上了年紀,怕一個驚嚇……羽化歸天……那就不好了。”陸壓一本正經說著“鬼話”,然陵嫣一思,有幾分道理。
“萬一……我是說萬一,阿爹不認這孩子……”陵嫣突然有些惆悵,畢竟她還記得,當初二姐同二姐夫長生帝凡世定情一事,惹得阿爹陵光帝君大動干戈,差點拿了寶劍劈頭蓋臉要家法伺候,她比之她二姐……
完全不能比,她二姐私定終身都拿了寶劍,那她不止私定終身,還直接有孕在身……氣死她阿爹確實有可能……
不,很有可能……
陵嫣想起,不自覺抖了一抖,果然讓大哥陵禮上神去探探口風,是對的,若是阿爹能接受她同陸壓私定終身,準確來說是已締結姻緣書,要是阿爹這事都能接受……那她確實可以緩慢告知阿爹阿娘她有孕一事……
“夫人你先別想你阿爹會不會認孩子一事,你阿爹現在愿不愿意讓你回家還是另一回事,為夫是覺得你得先哄好你阿娘,所謂‘虎毒不食子’,近年你阿爹略微古板了些,不大近人情,雖是要做萬民表率,但偶爾徇私還是可以的……”陸壓還未說完,就被陵嫣一掌拍了后腦勺,陵嫣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的,你怎的還講起我阿爹的不是,得虧他不在這里,若是他在,非……”對了,她阿爹不敢對陸壓怎樣,“……非揍我不可。”
“夫人……言之有理,著實不該在‘岳父’背后議論,是為夫不是。”陸壓小作一揖,哄得他夫人陵嫣眉開眼笑。
“你到時可別占他口頭便宜就行!”陵嫣雖是這樣說,然心中卻想,就算陸壓言語冒犯,怕是她阿爹亦不敢頂嘴,雖說不孝,但陵嫣著實想見識見識自己阿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又三日后,陵禮讓信鳥傳信來,說是阿爹雖然不悅,然經他苦口婆心,動之以情,今日阿爹已然不再反駁陵禮叫小妹回家提議,當然,其中緣由亦同他們阿娘想女兒有關。
“看來,咱們可以啟程了。”陸壓將信遞予陵嫣,陵嫣接過仔細看了一遍,心中石頭總算落了地,然阿爹這會因她回了三界先不回家一事不悅,還不曾得知自己已做了“外公”……
陵嫣抖了抖。
瞬息間陵嫣就被陸壓摟著到了南荒,她之所以確認是南荒,乃因他們所落之地,乃是朱雀三兄妹的“小茅屋”前,陵嫣一眼就認出,雖是過了六萬三千年,看得出大哥同二姐亦有精心愛護,陵嫣歸家心切,一路小跑往城中去,她不曾想她此時已變了模樣,旁人瞧著她只覺得她美艷異常,非南荒面貌,卻不識得她乃南荒朱雀府三小姐陵嫣。
她興沖沖一口氣跑進府門,府門比之六萬三千年前,富麗了一些,外圍看,宮閣亦增了不少,然總體還是她熟悉的模樣,她推開大門,就見一家老少,連同二姐、二姐夫都在大堂院中,人群正中間的,正是六萬三千年不曾見的她阿爹阿娘,陵嫣瞬間眼眶一紅,六萬多年而已,阿爹阿娘竟滄桑了些。
是她不孝,叫二老擔心了。
陵嫣阿娘見了陵嫣,已是泣不成聲,一家人各個紅了眼,待陵嫣一聲“阿爹阿娘”叫出口,陵光帝君夫人一把摟了自己心愛小女兒先哭上了。
陵光帝君瞧著自己變了模樣的女兒,亦是抹了淚,只道回來就好,轉身就見陸壓飄飄然出現在府門口,手中拎了昆侖山仙果,陵光帝君嘴角一抽,這都是他幼時愛食的仙果。
一時不知該何種表情,陵光帝君只領著全家對著陸壓道君大禮一拜,陸壓到是很坦然,抬了抬手道:“岳父不必行此大禮,‘小婿’今日特意從昆侖采了些你幼時最愛仙果,不知你口味變了沒,對了,這籃中所盛茶葉,乃是你從前同監兵打架才得之一二臻品茶葉,今日‘小婿’多拿了些,不知你想此茶否?”
陸壓一言畢,陵光帝君身后的長生帝面上風平浪靜,心中卻早已笑翻,他就知道有戲可看,特意領他夫人前來“看戲解乏”,果真如他所料。長生帝抿了抿嘴,努力克制表情。
而陸壓的“岳父”陵光帝君,在聽聞陸壓之言后,直接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血噴三尺紅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