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過的飛快，轉眼間連燦初級中學就要畢業(yè)。學校發(fā)了通告，邀請孩子的父母來參加畢業(yè)典禮，并注明：請著正裝出席。

連燦帶著消息回家邀請父母參加自己的畢業(yè)典禮，隱去了著正裝這樣的信息。

他知道父親只有一套洗的起了毛的灰藍色西裝，母親來上海以后一直是家常衣裳。父親每個月的薪水除去開支已無多余，哪有閑錢再添置新衣？

但少年郎又那么驕傲，他是本年級唯一一個全科甲等的畢業(yè)生，他要上臺去演講。他希望站在臺上的時刻，他的父母因他自豪。

誰知道母親聽到這樣的消息后，第一反應是要帶連燦去做一身新襯衫。

母親看著兒子伸出袖口幾寸長的手腕，說：“阿燦，這是你發(fā)光的時刻，我希望你體面?！?

連燦忙說：“不用了，反正當天我們仍舊穿校服?！?

母親有她的堅持：“人家的校服一年買一次新的，你的校服已經(jīng)小了，站在臺上，莫叫人小看?！?

但少年有少年的意氣：“你的兒子全科甲等，誰敢小看？”

母親不理會，仍然從層層疊疊的布包里翻出幾個角子，帶連燦去買便宜的布。找到裁縫店，叮囑裁縫師傅尺寸放一放，來年還可以穿。

到了畢業(yè)典禮那一天，連燦穿的很拘束，衣服尚可，塞在褲子里，把袖子卷起來可以遮掩衣服過大，但是褲子太長，只能將褲腳卷進里邊，母親給縫了一條細細的線邊。乍一看新衣新褲，仔細看，不大合身。

但連燦不在意，他幾次在大門口張望，看一對對父母由子女帶著走進禮堂。

只見周天然在大門口迎接她的父母。一輛黑色汽車停在門口，先是司機下車打開車門，畢恭畢敬恭候，才看到一只穿黑色上好牛皮鞋的腳緩緩從車里伸出來，落在地面。那必定是她的父母了，這樣的家世，難怪談吐不俗。

像發(fā)現(xiàn)有人在觀察自己一家，周天然回過頭，看了一眼連燦。

連燦慌忙別轉過頭，再看時，發(fā)現(xiàn)周天然一家早已經(jīng)揚長而去。三個人都是一樣的背影，都是一樣的給人貴氣逼人的感覺，讓人不敢靠近。

并沒有人刻意去觀察這位少年。

連燦不禁心酸的想：一兩年以前，家里也有車，也有請司機保姆廚子。

再等了一會，父母也來了。他們坐了電車，再步行至門口。父親是那件發(fā)毛的西裝，母親穿的是來上海那一天穿的暗花長衫，特地燙了頭發(fā)。連燦恍惚，覺得以前風光的父母又回來了。

回過神來，趕緊走過去，給父母帶路。

父親興致很高，不住夸贊：“阿燦，今天這么多畢業(yè)生，但只有你上臺。”不說太多，但聲音里全是驕傲。

連燦心里不是不得意的，他仔細給父母介紹學校的各個角落。

這是圖書館，那是食堂，旁邊有一個操場，那邊一排常青樹下，常常有人溫書。

父母不住點頭。

走到禮堂，給父母安排落座，連燦忽然低頭看到母親的衣袖，上面有一塊隱隱約約拇指痕跡的油漬。

那是那一天他吃完綠豆糕的手留下的，因為洗的不及時，料子又矜貴，母親再也沒能洗干凈，這樣舊的衣服，連家以前是用來送給下人的，誰知道，如今成了母親用來出席隆重場合的禮服。

父親穿的是一雙舊皮鞋，已經(jīng)跟西裝一樣，舊的不成樣子。父親的腳邊，是那雙黑色的上好牛皮鞋，是周天然的爸爸。

連燦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