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波蘭人。”安德烈緩緩說道。

“波蘭人？”瓦列里一愣。

“我出生在西烏克蘭，但你那里屬于波蘭，我的母親是波蘭人，父親是紅軍軍官，我出生的時候母親就死了，父親把我?guī)Щ亓颂K聯(lián)——當(dāng)時還是蘇俄。”

“可您怎么會去內(nèi)務(wù)部工作。”

“請聽我說完，瓦列里同志。”安德烈咽下了口中的面包，娓娓說道，“家里的條件很艱苦，我的父親是一名騎兵連長，其實他本該升得更高的，只是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他有一個波蘭兒子。”

瓦列里點了點頭，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這確實會造成很大影響，波蘭與蘇聯(lián)的關(guān)系在蘇波戰(zhàn)爭后就沒有好過。

“37年大清洗，很幸運，我的父親逃過一劫，但沒拿到任何好處，他的同事們都升任了營長、旅長甚至師長，但我的父親呢？只是軍銜升了一級罷了。”

安德烈突然直起身，問道：“我們一家都靠父親養(yǎng)活，集體農(nóng)莊根本分不到什么東西，你知道那時候我們得多精打細算嗎？一棵青菜，你得數(shù)它有多少片葉子。”

講到這里，安德烈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酒罐，擰開蓋子問道：“來一口？”

瓦列里趕緊拒絕：“不，算了，明天還要工作呢。”

盡管知道在俄羅斯文化中，拒絕喝酒是一個很不禮貌的行為，但在戰(zhàn)爭年代，誰會去管這些呢。

安德烈也沒說什么，只是自顧自地灌了一口，說道：“真奇怪，上次那個騎兵上校，他是個酒鬼，當(dāng)他工作的時候，消耗的不是身體里的能量，而是酒精。我覺得如果把他的辦公室搬到諾夫哥羅德[注1]，他可以無休止地一直工作下去。”

“喝酒傷神，至少如果是我的話，平時一定不會喝很多酒。”

“像你這么想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瓦列里同志，算了，我繼續(xù)講我的故事。”

“我前面鋪墊了一大堆，還是沒講到點子上。”安德烈耷拉著眼皮，一邊咀嚼著面包，一邊說道，“說起來，這還是個挺巧的事。39年我們打芬蘭佬，我父親被派到卡累利阿，結(jié)果在第一輪進攻中，他就被炸死了。”

瓦列里轉(zhuǎn)頭看向他，安德烈卻只是搖了搖頭，繼續(xù)說道：“那時候我想，再差還能怎么樣呢，就打算去內(nèi)務(wù)部試試，那里的薪資據(jù)說很高，他們經(jīng)過政審后就放我進去了，那好像是39年底。”

“我承認，我殺了很多自己人，其中不乏有冤枉之輩，但我有辦法嗎，我能做的，就是執(zhí)行最高蘇維埃的指示，處決一切叛徒。”

瓦列里沒有說話，他只是注視著安德烈黯淡的眼神，過了一會，他放下飯碗，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說道：“走吧，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我們先去會議室準(zhǔn)備一下。”

“好。”

……

“同志們，很抱歉這么晚把大家叫到這里，但大家也知道，一把刀時刻架在我們的脖子上，莫斯科的安全需要我們來守護，因此，在這里，我有必要說幾句。”安德烈站在中央，對圍坐在一圈的飛行員們說道。

“同志們，你們也許在之前已經(jīng)聽說了，我們的團長就是戰(zhàn)斗英雄瓦列里同志，那么我也不多廢話了，本次會議主要就由瓦列里同志主持。”

“啪啪啪啪”臺下瞬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所有人都爭相探著頭張望著臺上，眼中散發(fā)著興奮的光芒。

一名身材高大的空軍大尉微笑著走上講臺，所有人的掌聲變得更熱烈了，這個形象可比之前的航校教官要溫和地多了。

“同志們。”瓦列里用洪亮的聲音說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德國人正在對莫斯科附近發(fā)起猛攻，如果沒有我們的支援，很可能在不久之后，莫斯科就會落入敵手。”

“同志們！”瓦列里忽然叫道，“斯大林同志告訴我們，蘇聯(lián)雖然廣闊，但我們的身后就是莫斯科。我們不能退卻！雖然各位都是航校剛剛畢業(yè)的新飛行員，可能有心無力，但相信我，同志們，在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中，在我親自帶領(lǐng)下，我們一定會奪得傲人的戰(zhàn)績！”

“為了蘇維埃，為了祖國！”臺下的新兵們立刻跳了起來，大聲喊道。

“是的，為了祖國！同志們，我們要前進，我們要把敵人趕出俄羅斯，趕出蘇維埃，趕出俄國大地！”安德烈也在一旁喊道。

“那么，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首先就需要鐵一樣的紀(jì)律，接下來，我會談幾點要求。”瓦列里的目光掃過臺下炯炯有神的雙眼，大聲說道。

“大家可能注意到了，我們團里不僅有男同志，還有女同志的加入，但大家注意，在這里，她們不是女人，而是勇敢的蘇維埃戰(zhàn)士，因此，請尊重她們，敬仰他們，就像敬仰你們的戰(zhàn)友、上級一樣。”

在此之前，瓦列里已經(jīng)和安德烈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在聽說是瓦列里主張這個想法的時候，安德烈表示了一些不理解。

但當(dāng)瓦列里陳述完利弊后，安德烈也慢慢地接受了，瓦列里對他說：“您的這一個職位是關(guān)鍵，為了保持紀(jì)律，您需要對他們嚴(yán)加管理。”

安德烈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此時，瓦列里說出這樣一番話時，臺下的所有人都認真地聽著，沒有人開小差或是嬉笑，所有人都將它當(dāng)成一個嚴(yán)肅的命令一般對待。

“能不能做到？”瓦列里問道。

“能！”

看著這個場面，瓦列里一陣恍惚，感覺自己就像回到了前世一般。

“很好，第二點，絕對服從上級的命令，當(dāng)你的長機、長官給出你命令的時候，必須無條件服從，明白嗎？”

“明白！”

“第三點。”瓦列里頓了頓，從桌上拿起一本書，一邊舉著一邊說道，“這本書，一個月內(nèi)給我看完，一個月后，會有統(tǒng)一的考試，不合格的，我們這里不接受，明白？”

瓦列里拿著的書，正是那本《能量戰(zhàn)》。

————————————————

[注1]諾夫哥羅德：蘇聯(lián)最大的伏特加生產(chǎn)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