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史的沸點(第二卷)
- 趙海峰
- 2290字
- 2020-06-05 11:26:59
二
司馬炎上臺后,他環顧左右,一邊是雖坐在龍椅上但基本不敢吱聲的魏帝曹奐,另一邊是他父親留下的一大幫手握重權的宗親功臣,如何才能站穩腳跟,把大權牢牢控制在自己手掌之中呢?他突然想到一個人——曹丕。
想當年這位魏國開國皇帝從他老爸曹操手中接過權杖的情形,與此時此刻何等相似,既然如此,司馬炎決定采用“拿來主義”,向這位前輩虛心學習,學習的核心內容只有四個字——篡位稱帝。
看上去這是件涉及改朝換代的天大事情,但實際上只是履行個正常程序,因為自從高平陵之變后,司馬家族就牢牢控制了曹魏政權,歷經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三代,曹魏皇帝至多只是一個擺設,所能做的只是每天到點上朝,然后看著幾位司馬大爺眼色行事。
名不正言不順,雖然大局已定,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咸熙二年十二月丙寅,一場隆重的禪讓儀式如期舉行,這是需要廢帝和新帝共同出演的古裝大戲,經過一系列繁文縟節的規定動作,這場大戲終于進行到最高潮的階段,男主角司馬炎高聲宣布繼位稱帝,國號大晉,改元泰始。
翻開歷史可以發現,這類戲的第一位導演兼主演也是曹丕,當年演出結束后,他感慨道:“舜、禹之事,吾知之矣。”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僅僅過了四十五年,同樣的劇情再次上演,只是主角和配角調換了位置。
終于坐上了高高的龍椅,司馬炎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該如何處置剛剛下臺的曹魏宗室。歷史上有三種方案可供選擇,一是殺掉,二是軟禁,三是養著。在這個問題上,司馬炎展現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優點,便是“寬仁”。他不僅選擇了第三種,而且還在前面加了個定語——好好養著。
曹奐由此成為歷史上最幸福的亡國之君,似乎沒有之一。司馬炎封他為陳留王,食邑萬戶,宮室安排在鄴城,給予他使用天子旌旗,備五時副車,郊祀天地禮樂制度都仿效魏國初期的制度,享受上書不稱臣,受詔不拜的待遇。一句話,除了不行使皇帝權力,其他的和皇帝基本沒有兩樣,曹奐比司馬炎還活得長,五十八歲時終老而死,死后的謚號是“元皇帝”,這大概也是被趕下臺皇帝中最好的謚號。
曹魏宗室的事情處理得很得體,司馬炎可以為自己加十分,接下來更頭疼也更為重要的問題,是自己家的宗室怎么辦。說它重要,是因為涉及權力結構問題,而科學穩定的權力結構是這個新生王朝能否長久的關鍵所在,作為開國皇帝,他責無旁貸,必須要在這個事關千秋萬代的問題上做出重大抉擇。
關鍵時刻,他又想到了曹丕,不過這次是把他當作“反面典型”,曹丕當年為了確?;蕶喟踩瑢适易谟H進行打壓,搞得各位曹氏王爺有名號但無實權,不僅如此,各位王爺還被列為重點監控對象,他們活動區域不得超過三十里,無詔不得進京,而且相互之間不能往來,結果這些王爺到后來眼睜睜地看著司馬氏專權卻無能為力。
司馬氏家族按說是曹丕“刻薄宗親”的最大受益者,但自己得了便宜的司馬炎不能再讓其他人得便宜,他反其道行之,一口氣封了二十七個司馬氏王爺,更為關鍵的是不僅給他們名號,而且又給地又給兵,讓這些王爺真正有了王爺的感覺。分封這些王爺只是第一階段,后來司馬炎似乎患了“封王上癮癥”,到死之前,一共封了五十七個同姓王,創造了中國古代史的一個新紀錄,一直沒有被打破。
兩害相較取其輕,司馬炎其實也想到了大肆分封可能產生的嚴重后果,但是除了這條路,似乎沒有更好的道路,說到底自家人總比外人要可靠,他心里想,如果能適當控制親王封地規模,在一定程度就能控制住風險。
但司馬炎沒想到的是,在他死后,把中央朝廷搞得一塌糊涂的不是士族權臣,而正是這幫王爺們,唯一讓他寬慰的是,并不是這些親王主動起來要篡奪皇權,而更多的是因朝廷內斗引狼入室所致,所以這個鍋他完全可以不背。
只是無論初衷如何,結果是他看不上的曹丕,至少維持了三代才被司馬氏奪權,而他開創的大晉王朝,風平浪靜的只有他這一代,之后便是骨肉相殘,整個王朝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之中。
“皆大歡喜”,這是曹魏宗親和司馬宗親的共同感受,兩邊都各得其所,收獲滿滿。但僅讓宗親們滿意是不夠的,使天下蒼生均有獲得感,王朝才會長久穩固。
于百姓而言,所謂“獲得感”可以用一句歌詞概括,“我要的不多,無非是輕徭薄賦。我要的真的不多,無非是不瞎折騰?!彼抉R炎便循著這樣的路子,把無為與寬松政策作為西晉之初的立國精神。他下令減免一部分賦稅,并親自到田里耕作,以顯示對農業的重視,通過休養生息的政策,普通百姓感覺自己的腰包漸漸鼓了起來。
“國無法不治,民無法不立”,把宗親和百姓都安頓好,司馬炎開始忙乎另一件大事——立法。他讓賈充、杜預等制定了一部律法,因在泰始年間實施,故稱之為“泰始律”,先說說這部律法的歷史地位,它是第一部“以儒入法”,就是以儒家學說為指導思想,并把儒家禮制直接寫入其中的法律。
除此之外,這部法律比較牛的有兩點。一是簡明規范,這有利于審理案件的官員,過去的律法過于繁雜,定罪需要拉來幾車的竹簡翻閱,現在精簡到只需要翻一本書就可以了。二是量刑較輕,這有利于百姓,不僅重申不恢復割鼻、砍足等肉刑,死刑的數目也大為減少。不過有一項死刑顯得有些過于嚴厲,就是“不孝”可以判死罪,這是因為晉朝以“孝”立國,所以要求子女必須“?;丶铱纯础?,否則大刑伺候。
法律有了,但律法專業性很強,老百姓不了解怎么辦?這就需要大力開展普法宣傳,司馬炎找來了張斐和杜預兩人來做這項工作。當然普法并不是拿著小喇叭到處宣講,也不是貼標語寫海報,而是讓他們為這部法律做注解,有點像現在的司法解釋,自此中國古代法制史翻開新的一頁。在律法的執行上,司馬炎也是身先士卒,他多次去洛陽監獄審決罪犯,為不少人減輕了罪行。這不完全是一種作秀,而是表明推行律法的決心,讓官員和百姓對“法從寬,斷從公,令從平”的理念入腦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