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名家說史:中國古代名君
- 肖黎
- 4555字
- 2020-06-24 13:47:44
姬昌
周文王,名昌,姬姓,周武王的父親。文,是他死后的謚號(上古有號無謚。謚法為周人首創,即古代帝王、貴族、大臣、士大夫死后,根據其生前行事的善惡而給予的稱號)。據《史記·周本紀》說,古公亶(音dǎn)父有三個兒子:老大太伯、老二虞仲(亦叫仲雍)、老三季歷(也叫王季、公季)。季歷就是周文王的父親。季歷的夫人叫太任。太任端莊賢惠,生下姬昌,聰明伶俐,不同凡響。據說,曾有過口銜丹書的赤雀落在小時候姬昌的門前,古人迷信,或者是周人對祖先的神化,便說這是姬昌有“圣瑞”。他當政的話,周人就能興旺發達。所以古公亶父特別喜愛姬昌,明顯地透露出要傳位給他的意思。老大太伯,老二虞仲心領神會,為成全其父志,哥倆便不辭而別,逃到東南沿海的“荊蠻”地區(今江蘇蘇州、無錫一帶)。入鄉隨俗,斷發文身,以適應江南水鄉的生活習慣,在那里定居下來。古公亶父死,季歷即位。季歷死,傳位給姬昌,這就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周文王。
周人是活動在我國西北黃土高原一帶的一個古老的部落。與此同時,在中原地區有以禹為代表的崇部落和北方以契為代表的番(音bō)部落。周人最早的老家在邰(音tái, 《詩經·大雅·生民》說周的始祖棄“即有邰家室”),即今天的陜西省武功縣。周的男系始祖叫后稷,名棄。曾在以堯、舜為首的部落聯盟中擔任農師,主管農業。后稷的母親姜嫄(音yuán)是有邰氏之女。姜,即羌族。姬、姜兩姓是互為婚姻的兩個集團,直到西周初年,姜太公封在齊地,周人仍稱之為甥舅之邦。
在夏朝統治時期,由于有一段時期不重視農業,周先人不窋(音kū)失掉農官,逃往西北,與戎狄雜居(《國語·周語》說“不窋自竄于戎狄之間”)。后來公劉率周人沿涇水上游遷徙到豳(音bīn)地(今陜西旬邑縣、彬縣一帶)。這時周人已進入原始公社制的后期,開始修筑城郭,使用戰俘、奴隸。到古公亶父的時候,由于被狄人所侵逼,率領周人來到岐山之下渭水流域的周原。這里土地肥沃,土質松軟,非常適宜農耕。連荼(音tú)、堇(音jǐn)這類苦菜,也像糖漿般甜美(《詩·大雅·綿》:“周原膴膴,堇荼如飴”)。再加上周的先人歷任農官,善于種植,積累了豐富的農業生產經驗,周人如魚得水,便在這里定居下來。這時,他們才開始稱為周。古公亶父偕同妻子來到曠野,察看地形,修筑城郭,營建宮室,在商朝奴隸制的影響下,開始向階級社會轉變。農業生產一天天發展,國勢也就一天天地強盛起來。

后稷
這時,在中原地區已是商代的后期了。周是商在西方的一個屬國。周承認商的天下共主地位,并定期向商繳納貢品。為了擴張領土、掠奪財富和奴隸,周人不斷對周圍后進的戎狄部落發動侵略性戰爭。先后征伐西落鬼戎、燕京之戎、余無之戎以及始呼之戎、繄徒之戎等部,取得了一連串的勝利,成為西方強大的方伯之國。后來商王文丁受到了周的威脅,就殺死了季歷。
季歷死,子昌繼立,史稱西伯文王。《史記·周本紀》說西伯文王能繼承后稷、公劉開創的事業,仿效古公亶父、公季制定的法度,實行仁政,敬老愛幼,禮賢下士。他先從自己的大家庭做起,上孝父母,早晚請安;下對妻子兄弟嚴加要求,為整個家族做出表率。以自己的大家庭為核心,靠此來凝聚、團結族人,鞏固內部。并以商紂王為反面教員,極力抑制物質享受的欲望,不敢驕奢淫逸,玩物喪志;嚴于律己,寬以待人。他始終保持周人質樸的美德,過著儉樸無華的生活。他勤于政事,兢兢業業地治理自己的國家。他重視農業,親自督促眾人開荒種地,大力發展生產事業。從中體察民情,以了解小人稼穡之艱難。他還注意關照那些鰥寡孤獨、孤苦無靠的小民,想法為他們解決衣食之難。
周是一個新興的國家,正處在上升時期。它剛從原始公社制脫胎出來,還帶有濃厚的大家庭公社民主、平等的遺俗,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對立并不那么突出。周文王又是一個有政治頭腦的人,他采取了一系列的積極措施,不斷對政治做出相應的調整。這就延緩了階級矛盾的激化,使國家出現了政通人和、上下相安的大好局面。這和當時商王朝內部一團糟的混亂情況不可同日而語。
與此同時,周文王還推行了其他比較開明的政策。在經濟上采用了一種類似勞役地租的剝削方法。一夫耕種百畝田地,再出力為公家助耕一定的數量,剝削率為十分之一,比商朝奴隸制國家輕些。再就是打通關隘,自由經商。關市只檢查異言異服,而不征稅,促進了商業的發展。百姓可以隨便進入山川林澤,任意獵取野物。此外,還規定罪犯只及其身,不許把他們的家屬籍沒為奴。這就防止了自由民的分化,保證農業戰線有足夠的勞動人手。這些都是為了鞏固奴隸制的經濟基礎、籠絡人心,以換取更多的人對他政治上的支持。不過,周文王所實行的“仁政”也確實奏效了。《詩·大雅·靈臺》說他修筑靈臺,老百姓像兒子給父親干活一樣奮勇爭先,唯恐落后。結果,靈臺很快就建成了。但周文王畢竟是奴隸制政權的代表人物,階級本性決定他一定要維護奴隸主階級的根本利益,而決不會事事處處為奴隸們著想。為了穩定奴隸制的統治秩序,他制定了“有亡荒閱”的法令,即定期大規模地清查逃亡的奴隸,有奴隸逃跑就把他們抓回來,誰的還歸誰所有。另外,還允許“仕者世祿”,即在朝為官的人,其子孫世世代代享受國家的俸祿,這就得到了奴隸主貴族的一致擁護。這樣一來,商王朝屬下的一些小國,有的被武力征服,有的因害怕周人的勢力,同時也為了逃避商奴隸制國家的控制而主動依附于周。甚至在商政權內部的一些奴隸、平民以及中小奴隸主,也不堪忍受殘酷的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而逃亡到周這邊來。
周文王知人善任,不求全責備。他的兩個弟弟虢(音guó)仲、虢叔賢明而有才干,就內舉不避親,用作卿士。后來對周王室多有建樹。孤竹(今河北盧龍南)君有兩個兒子,一個叫伯夷,一個叫叔齊。父親臨終時,欲立次子叔齊為繼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齊讓位給伯夷。伯夷不受,叔齊也不愿踐位,兩人相持不下。他們聽說西伯文王善養老敬賢,先后都逃到周國。辛甲,原是商紂王的臣子。紂王淫亂,辛甲數諫不聽,便離殷而至周。周文王親自接見,知其賢能,用作公卿,封在長子(今山西長治)。其他如太顛、閎(音hóng)夭、散宜生、鬻(音yù)子等社會賢達也慕名而來。周一時間人才濟濟,眾望所歸。與商紂王遠賢近讒、眾叛親離的狀態形成鮮明的對照。

商代青銅鉞,作為刑具與軍權象征
商紂王的親信崇侯虎是商統治集團中比較有頭腦的人物,他覺察到了周人的威脅,提醒商紂王說:“西伯侯行善積德,諸侯都爭先恐后歸附于他,這對帝王您將要大大的不利呀!”商紂王覺得言之有理,便下令把周文王逮起來,關押在羑里(今河南湯陰縣)這個地方,以為這樣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周臣閎夭等人為營救周文王,就設法求得有莘氏的美女、驪戎的駿馬,還有其他的奇珍異寶,通過寵臣費仲獻給商紂王。紂王見了大喜,說:“僅此一物(指美女)就足夠了,何況寶物如此之多!”于是就輕易地赦免了周文王,并賞賜給弓、矢、斧、鉞(音yuè),授權他討伐不聽命的諸侯。這無疑是放虎歸山,養癰貽患。
據《尚書·無逸》和《呂氏春秋·制樂》說,周文王享國五十年。在位時間之長,這就使他能夠從容地、持續不斷地推進周的事業。《尚書大傳》說文王最后七年稱王,那么稱王前已立國四十三年。四十多年的慘淡經營,成就是不可低估的。不僅在國力上有了前所未有的增強,而且在同商政權的關系上,也醞釀著根本的轉變。正是在這四十多年中,周文王使周人樹立了明確的滅殷目標。而受命稱王,實際上是周在政治上宣告獨立,脫離商朝中央政權。這就使周由商的臣屬而終于變為與殷相抗衡的力量。《論語·泰伯》說:“三分天下有其二”,這即是說周文王實際上已控制了大半個天下,滅殷只是個時間問題了。自此以后,周人鑒于自己力量的壯大和殷商政治的腐敗,就完全拋棄了“以服事殷”的假面具。周的歷史發展到了一個新的轉折點。
周人推翻商朝統治,奪取全國政權的實際準備工作是在周文王稱王后的七年,也就是在他生前的最后七年中完成的。據《尚書大傳》說,文王稱王七年干了六件大事。頭一年調解了虞(今山西平陸縣東北)、芮(音ruì,今陜西潼關西北)兩國的糾紛。虞、芮都是商西方的屬國,兩國相鄰,發生了領土爭端。有了爭端,本來應該找殷君裁決。可是,兩國之君因慕周文王的威名,不朝殷,卻一塊去朝周,求周文王審斷。他們進入周的境內以后,所見所聞,深受感動。據《詩經·大雅·綿》篇的毛傳說,他們看到“耕者讓畔(田界),行者讓路”, “男女異路,斑白不提攜”(男女各走各的路,大防森嚴。老人沒有背負之苦), “士讓為大夫,大夫讓為卿”(在朝的不爭位,有謙有讓),一派君子之風。兩相對照,內心感到十分羞愧。事實教育了他們,回國以后自動地將所爭之地做了閑田處理,并把這塊地方叫“閑原”。周文王不費唇舌,用活生生的事實教育了虞、芮兩國之君。消息不脛而走,無形中提高了自己在諸侯心目中的威望,自動來附者四十余國,在政治上、外交上取得了極大的好處。當然,毛傳對周國景況的描述未免過于理想化,它絕對不會如此恬靜美好,但在殷的這兩個小小屬國的眼里,周是值得信賴的,比他們的共主殷要強得多。他們在事實上承認它,擁戴它,卻是不容置疑。
周文王即位以后,繼承季歷的事業,仍然用主要力量對付西北各少數民族。他北逐狁,西攘昆夷,滅了涇水上游的阮(涇川東南)、共(涇川北)等小國,開拓了西北的疆土,鞏固了大后方。對周圍的一些小國,則訴諸武力,一個一個地加以掃蕩。稱王的第二年,便出兵討伐犬戎,第三年攻打密須(今甘肅靈臺西南)。犬戎在周的北邊,密須在周的西邊。周文王用武力征服了這兩個商的屬國,解除了后顧之憂,可以放心大膽地向東方推進了。
第四年伐耆(又作黎,即《西伯戡黎》的黎,今山西長治西南),第五年伐邘(又作于,今河南沁陽西北)。兩國均在周的東方,距離殷王畿較近。伐耆、伐邘實際上是開始了對殷的正面進攻,構成了對殷都朝歌的直接威脅。無怪乎當耆和邘被周滅掉時,殷統治者大為驚慌。商臣祖伊在向紂王報告這個不幸的消息時竟然失聲驚呼:“上天就要結束我殷朝的命運啦!”(見《尚書·西伯戡黎》:“天既訖我殷命!”)
第六年伐崇。耆和邘畢竟是地處殷王畿之外的小小屬國,而到伐崇,則等于把戰爭推進到殷的心腹地帶了。崇國在嵩山(今河南嵩山)附近,是殷屬下的一個大國,是周人向殷進攻的最后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障礙。崇的城墻高大堅固(《詩·大雅·皇矣》:“崇墉言言,崇墉仡仡。”),防守嚴密。周兵動用攻城器械,前鉤后撓,左沖右突,打得難解難分,異常艱苦。以至交戰一個月,崇侯虎仍負隅頑抗,拒不投降。但崇終于被周擊滅。
周都城在岐時,地處西陲,距商都遙遠,鞭長莫及。滅了西北各小國,穩定了后方,重心開始步步東移。先在涇水、渭水之間建立畢邑(今陜西咸陽北阪),作為向東擴張的前沿陣地。滅耆、滅邘、滅崇,完成了對殷都朝歌的包圍之后,把國都由岐遷至豐(今陜西戶縣東北),為滅殷做好了最后一項準備工作。就在這大功垂成之際,周文王不幸去世了。
由于周文王卓越的政治才能和他所創立的豐功偉績,在周的歷史上具有特殊的、崇高的地位,受到后人的推崇。他不僅使周具備了滅殷的力量,也為后來周武王伐紂時長驅直入掃清了道路,做好了奠基的事業。
陳維禮
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教授,著有《山海經》《韓非子》等書,編寫《歷代名臣奇謀妙計全書》《蒙學全書》等多部普及中國古代歷史文化知識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