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潔作為婆婆,一向是高高在上的。
溫錦從來沒看到她用這般祈求的目光看著自己。
“錦錦,他是誰?他在哪兒?告訴伯母好不好?”
她的眼眶充盈著眼淚,抓著溫錦的手都在顫抖。她幾乎是把那張照片從手里搶過去的,看著照片上的那個人泣不成聲。
一個母親,對于兒子的蹤跡是很了解的。溫錦和齊思思商量這件事的時候,還猜測過是不是陸北川隱姓埋名去了美國留學,而許潔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是陸北川,而是……她的另外一個兒子。
見溫錦遲遲不說話,許潔慌了神,掙扎著想從床上下去。
“錦錦,伯母以前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我不好。但這個人對我很重要,算伯母求你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如果不是她現在身體太過虛弱,說不定她就給溫錦跪下了。
溫錦一邊扶著許潔在床上坐好,一邊柔聲安慰她道。
“伯母,您先別急,一會兒我都告訴您。”
許潔牢牢地抓著她的手,生怕一不留神溫錦就跑了。
“您先告訴我,北川是不是還有兄弟,雙胞胎兄弟?”
許潔身子一僵,淚水又流了下來,她含著淚閉眼,點了點頭。
“……是。”聲音也十分沙啞。
“他怎么會不在陸家長大呢?”
“我不知道……”許潔回憶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眼神又漸漸失焦了,“我懷孕的時候就是雙胞胎,雙胞胎兆頭好,我婆婆讓我別說出去,怕壞了陸家的運氣,你也知道,生意人講究這個……”
“誰知道,到了生的那天,我的情況不太好,就打了麻醉做剖腹產……等我醒了,護士就告訴我,我那小兒子剛生下來就咽氣了……”
若干年后,再想起來當年的場景,許潔也只覺得心如刀絞。
“那可是我的孩子,懷胎十個月生下來的親骨肉,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沒了……我問護士,能不能讓我見一眼我的小兒子,哪怕就是一句尸體,我也想見見他。護士告訴我,我們家的老太太,嫌不吉利,已經處、理、了。”
最后三個字,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可見許潔到底有多恨。
溫錦在剛嫁進陸家的時候也奇怪過,許潔和陸敬軒只是表面上的恩愛夫妻,實則貌合神離,陸敬軒又是個人盡皆知的孝子,為什么在婆媳不和的時候,選擇把老太太送回鄉下,而那么傲氣的老太太,又怎么會主動退讓?
原因,都出在這里。
陸老太太自作主張地讓人“處理”了剛生下來就死了的小孫子,引起了許潔的不滿。而陸老太太在后來想起來這件事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這才會心甘情愿地搬到鄉下去住。
“但你知道,護士后來告訴我什么嗎……她說,其實我的小兒子并沒有死透,只是太虛弱了。老太太猶豫的時候,耽誤了最佳的搶救時機,這才……”
醫生在給這些所謂的豪門接生的時候,往往也是要擔很大風險的。任何事情都輪不得他們做主,不算是剖腹產還是順產,全都是產婦家里說了算。
溫錦輕拍著她的背,表示對她的安慰。
“這是我在調查楚煜的時候,下面人給我的一張照片。”斟酌了一下,怕刺激到許潔,溫錦還是用了“楚煜”來稱呼他,“您情緒別太激動,這張畢業照是六年前,楚煜所在學校的心理學專業的畢業生。照片上的這個人,叫Chris.Lu.”
“你是說——”
許潔的領悟能力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不用溫錦繼續說下去,她就明白了溫錦的意思。
“他就是……”許潔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楚煜,是我的兒子?是北川的雙胞胎弟弟?”
溫錦點了點頭。
“梓涵,不出意外,應該也是他的兒子,不是北川的。”
“難怪、難怪……怪不得梓涵偷偷跟我說,他見過他,而且不喜歡他……”
陸梓涵回到許潔身邊的時候就已經五歲,他過去的五年,是一片空白。
“我可憐的孩子啊……”許潔又哭了起來,“他到底是怎么長大的,現在想著回來和他哥哥搶東西了……”
“我和北川現在正在查這些。”溫錦寬慰道,“伯母,您有什么線索嗎?不可能隨隨便便來個人,就能把陸家的孩子帶到大洋對岸的美國去。您仔細回想一下,那時候有沒有發生過什么事?”
“發生過什么事兒……”許潔重復著溫錦的問題。
“對,有沒有什么嫌疑很大的人,和你有過節的,或是和陸家有過節的?”
溫錦來的目的,不只是確認陸北煜身份那么簡單。
“想不出來……”
許潔痛苦地閉了閉眼,甚至想用手砸自己的頭,被溫錦攔了下去。
“伯母,別這樣。”
“我連自己的孩子被誰抱走的都不知道,我真是個蠢貨……我不配當一個母親……”
她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
此刻,她不再是往日那個尖酸刻薄的惡婆婆,只是一個可憐的母親。
溫錦心里多少還是有點失望的。
她本來以為多少能從許潔這里得到一些線索,結果還是……
“不對,有一個人。”
許潔猛然抬起頭,她抓著溫錦的手臂,指甲幾乎都要嵌進去。
“我想起來了!”
坐著溫家的私人專機,昏昏沉沉地在飛機上睡了十多個小時,陸北川終于到達了美國。
幾天前,他才剛從這里開。而現在,他又回到這里了。
溫錦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飛機前腳落地,后腳溫錦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北川,你到美國了嗎?”
“到了,剛下了飛機。”陸北川有氣無力地問道,“你還沒說讓我折騰這么大老遠的,到底是讓我干什么?”
“找個人。”
“找誰?”
“一位紅顏知己。”
“……”
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況不大好,陸北川肯定覺得溫錦是在埋汰自己。
“錦錦,你相信我,我沒什么紅顏知己,更不在美國。”
陸北川信誓旦旦地保證,就差賭咒發誓了。
“誰要找你的紅顏知己了?自作多情!”溫錦毫不留情地批判,“你就按著我說的來……”
溫家的司機,開車把陸北川送到了東區的居民區。
陸北川走下車,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建筑,大致判定了出來,這里住的人大都應該是中產階級,有一定的財力,但也沒有豪氣到什么程度。
他來到了溫錦所說的那幢房子附近,又把電話打了過去。
“我到了,然后呢?”
不知道溫錦到底在賣什么關子,就是不肯告訴他要找什么人。
不找他的紅顏知己,難不成還能找他爹的?
某種程度上,陸北川真相了。
“你就乖乖在外面等著,別鬧出來太大動靜。等房子里的人出來,你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如果不是因為陸北煜整了容,和陸北川的長相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讓陸北川冒充陸北煜去套一把話,說不定還是能套出來什么有用的。
但考慮到陸北川本人的演技,溫錦這個想法,也只是想想了。
“什么都不做?就干巴巴地站在這里?”
“對。”
“……”
“你不要覺得我是在耍你。”
溫錦嘆了口氣,陸北川這小孩子氣性什么時候能改改?
“有點耐心行不行?”
“我的耐心,只對你。”陸北川理直氣壯。
對著所謂的“糖衣炮彈”,溫錦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高興,語塞了片刻,扔下一句“好好干活兒”,掛了陸北川的電話。
“還把你慣出來脾氣了是吧……”陸北川不滿地嘟囔著。
他也就敢在背后這么抱怨抱怨了,在溫錦面前,他裝地要多乖有多乖。
一報還一報,曾經溫錦在他面前謹小慎微,現在換他在溫錦面前做小伏低,都是命啊!
陸北川找了一處隱蔽的花壇坐下,確定自己能夠隨時觀察到那幢房子的動靜。
他在外面等了足足一個小時,房子都沒有任何動靜。靜悄悄的,一片死寂,就好像里面沒有住人一樣。但仔細觀察,還是有細微的聲響,來證明是有人存在的。
陸北川本來能用手機打發時間,但怕玩手機誤事,他連手機都不玩,直直地盯著房子的正門看,直到眼睛都酸澀了。
……怎么還沒個動靜呢?
也許是房內的人感應到了陸北川的催促,在陸北川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之后,門,終于開了。
一個偏矮的中老年婦女出現在了門口。
陸北川的母親許潔年近五十,但因為保養得當,根本看不出真實年紀。
他憑自己的直覺猜測,這位女士的年紀可能比他母親老上一些,因為她的黑發里已經有顯而易見的斑白了,只不過……
陸北川的眉頭擰起來了。
她的長相,為什么那么眼熟呢?可能是因為印象太過于深刻,陸北川沒用多長時間,就想起來了他是誰。
陸北川快步走過去,攔在了女人的身前。
“張女士。”他想不出來到底應該怎么稱呼她,“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