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錦已經(jīng)多年未曾來過游樂園。
小的時候,溫父溫母忙于家族產(chǎn)業(yè),很少能有時間陪著她出來,但是又不放心保鏢女傭陪著女兒。
等到溫錦再大些的時候,她就對游樂園漸漸喪失了興趣。那時候她喜歡裝老成,覺得這些太過于幼稚,頗為不屑。
“真的要步行過去?”楚煜不是很贊同,“太遠了,錦錦。”
看溫錦的樣子,也不像是經(jīng)常鍛煉的人。游樂園和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還有著不遠的距離,等到走到那里,溫錦恐怕就累得沒有體力玩了。
“我想步行。”溫錦十分堅持。
楚煜本來就是陪著溫錦玩,看她這么固執(zhí),也只好點頭同意,但還是囑咐她了一句。
“別逞強,累的話就告訴我,我們打車過去。總要留點體力,不然去了你怎么玩?”
溫錦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楚煜,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哪兒會那么容易就累了?”
要知道,這條漫長的路,溫錦不是第一次走過了。
和楚煜并排,慢慢走在去游樂園的路上,溫錦漸漸陷入了回憶。
陸北川沒有陪別的女人看過電影,但他陪著別人去過游樂園。
雖然在陸北川的歷任女友里,影響力比較大的就是那個玩地下?lián)u滾的以及后來的蘇妤。其實在她們兩個的中間,陸北川還有過別的女友,只不過時間不是很長。
那時候溫錦還在高中,最向往成人的時候。周末她和齊思思出門玩,第一次穿上了象征著女人的高跟鞋。
那雙鞋并不像溫錦后來所穿的那樣,是高奢品牌的高級定制,而是她在街上買的一雙。溫家雖然對女兒很嬌慣,但是對于女兒太過成熟的打扮,也不是很能接受。
溫錦第一次穿,很是不習慣,而且高跟鞋很容易累。她和齊思思隨便找了路旁的一家店坐下,讓溫錦休息一下。
“錦錦,你快看,那是誰!”
溫錦正低頭研究高跟鞋,怎么樣才能讓自己舒服點,突然就聽到齊思思在叫她。
“誰?”
她下意識地看過去,她們兩個坐在靠窗的位置。透過玻璃窗,能夠看到路邊有一對親密的男女。
女人挽著男人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邊走邊說,笑得十分開心。
溫錦再清楚不過,那個男人,是陸北川。
在她情竇初開的時節(jié),她就意識到了自己對陸北川的感情。
原以為那個地下?lián)u滾的女人離開了,她就有機會了,沒想到……
“錦錦,你要干什么?”
齊思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溫錦咬了咬唇,心有不甘。
“我要去看看他們是干什么去。”
齊思思一聽,更覺得自己不能放手了。
“錦錦,他們兩個肯定是約會去的,你跟著像什么樣子?”
堂堂溫家的大小姐,像個被拋棄的女人一樣,跟在他們后面跑?
齊思思的力道很大,溫錦掙脫不開。
她別扭地轉過頭去,不看齊思思。
“我不甘心。”
她還什么都沒做,還沒告訴陸北川她喜歡他。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從眼前走過,溫錦做不到。
齊思思簡直不能理解溫錦的想法了。
“錦錦,那你告訴我,你追出去了有什么用?”
齊思思的問題尖銳犀利。
“你能當著那女人的面向陸北川告白,讓他們分手?還是打算來一場三人行?”
“不追出去,我會后悔的。”
溫錦肯定地說道,在她的心里,的確有這個感覺。
不撞南墻不回頭,說的就是溫錦這種人。
齊思思知道自己今天是攔不住溫錦了,只好做了最后的掙扎。
“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你!”
“肯定的,思思,謝謝你。”
溫錦急切地給了齊思思一個擁抱,踩著高跟鞋追了出去。
那是溫錦走過最漫長的一條路。
她根本就不知道兩個人是要去哪兒,只是漫無目的地跟在他們身后。隔著百米的距離,溫錦仍然能夠準確地搜尋到他們的身影,看著兩個人打情罵俏,腳下不合腳的高跟鞋已經(jīng)把腳摸出了水泡。
高跟鞋的鞋跟似乎不是踩在了地上,每一下,都踩在了她的心上,把她的心戳的生疼。
到后來,溫錦實在是忍受不了,脫下高跟鞋提在手里,光腳踩在路面上,不顧行人詫異的目光。
不僅是溫錦,陸北川當時的女朋友也走累了,她對著陸北川略一撒嬌,陸北川雖然有了明顯的不耐煩,但還是把她背在了背上。
就這樣,三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游樂場。
原來……他們真的是來約會的。
女人到了游樂場,瞬間恢復了活力,從陸北川的背上跳了下來。
不過,那也是溫錦第一次意識到,陸北川在對著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時,到底有多不解風情。
或者說,是連裝,都不屑于裝一下。
女人想去玩一些溫和不刺激的,而陸北川來游樂場,似乎真的是打算好好玩一場。
兩人起了爭執(zhí),女人想去坐旋轉木馬,而陸北川執(zhí)意要去坐過山車。
那是溫錦見過的,陸北川的女人里面,最蠢的一個,蠢得像溫錦自己一樣。
她竟然那么天真,還真把陸北川當成了自己的男朋友,心心念念地想使用作為女朋友的權力。
陸北川那么多年,從來都只有別人順著他,鮮少哄著別人。哪怕和蘇妤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也是蘇妤忍讓的時候更多。
女人成功惹怒了陸北川,他們不知道說了什么,陸北川甩袖離去。
溫錦猶豫片刻,跟著陸北川去了過山車。
她本身也不是一個愛玩這種驚險刺激項目的人,起初她還不敢大聲叫,怕陸北川通過聲音認出來她。可隨著過山車的速度越來越快,360°高空旋轉,溫錦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懼,高聲尖叫起來。
下了過山車,溫錦兩腿發(fā)軟,扶著柱子干嘔半天。
再抬起頭,已經(jīng)找不到陸北川的身影,她跟丟了。
溫錦一走三步晃,這么一折騰,她也再沒心情去在乎陸北川和他的女朋友,顫顫巍巍地朝游樂場外面走去,準備打車回家。
路過旋轉木馬的時候,她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錦在原地站住,耐心地等旋轉木馬又一次轉了過來,她確認了,的確是那個女人。
陸北川的現(xiàn)任女友,一個人坐在旋轉木馬上,雙臂環(huán)著馬頭在哭泣。
溫錦心里很清楚,在今天或者明天,她就要成為過去式了。
她繼續(xù)拖著打泡的腳和疲憊的身軀慢慢走著,對那個女人提不起絲毫的同情。
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最后受了傷,又能怪誰呢?
譬如那個女人,譬如她。
六年后,同一條街,同一個目的地,身旁不再是同一個人。
再次走在這條路的時候,溫錦卻有了種走不下來的感覺。
她甚至都有些佩服自己,還有當年的陸北川和那個女人,三個人竟然能把這么長的一段路給走下來。
六年的時間,道路兩盤的景致已經(jīng)有了非常大的變化。連溫錦都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曾經(jīng)走過這里。
“錦錦,累了?”楚煜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適。
溫錦不是一個很愛逞強的人,除了在陸北川面前,她一向都是懂得適合而至的。
她誠實地點了點頭,承認道。
“哎,年紀大了,體力不行了。我上高中的時候,步行走到游樂場都沒什么事兒。這才多遠,我就已經(jīng)了累得不行了。”
她開玩笑地說道,“我甚至都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把這段路延長了。”
“你才多大,就說自己老了。我比你年紀還要大,那不就成個老爺爺了?”楚煜笑著反駁她。
“哪有?你還是個黃金單身漢,一群人搶著想要嫁你。”
“要打車嗎?”楚煜提議。
溫錦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她想把這條路走下去。
“不了,休息一會兒就好,我還是想走過去。”
在她和陸北川婚姻即將結束的這段時間,她想把曾經(jīng)做過的蠢事,再重新做一遍,算是對他們兩個之間孽緣的了解。
楚煜很尊重溫錦的意見,不像陸北川那么霸道。
如果是陸北川,他肯定二話不說就叫來一輛車,綁也要把溫錦綁上去。
而楚煜,就只是像溫錦說的那樣,停下來歇了會兒。
溫錦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感覺百米之外一直有人在注視著她。
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誰。
沒想到六年之后,當年的跟蹤者和被跟蹤者,身份竟然來辣個顛倒,真是造化弄人。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堅持著什么。”
楚煜站在一旁玩手機,突然把手機遞給了溫錦,溫錦疑惑地接了過來。
“錦錦,你看。”
楚煜的手機上是一條三年前的舊新聞,花園路路段由于高鐵修建的緣故改道。
花園路,就是她現(xiàn)在走著的這條路。
溫錦失笑,這也就是說,她走的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的那條路了?
“錦錦,打車嗎?”楚煜又一次問她,“太累的話,等到了游樂場,就真的沒力氣玩了。”
“嗯。”
溫錦終于不再堅持,點了點頭。
不是當年的路,也就沒有了堅持下去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