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細細地參觀了陳下，章寒愈發覺得事業之艱難。

幸好已經有了一個完善的標桿，少府改革工作的大略已經定好，不至于走上彎路，浪費時間。

回到京城時，天已經黑了，昭陽公主回了府，她今天很開心。

韓楚回到東宮時，首輔林復的幕僚早就等在一邊。

幕僚姓周，是江南大戶人家，他代表著江南富商的利益，對韓楚自然沒有半點好感。

正廳，奉上茶水，侍奉的宮娥退了出去。

停了半晌，韓楚沒有說話，就像看不見這個客人似的。

周師爺平靜如水，并不氣餒。

看來他的對手們，還不知道自身處境，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末世的余暉，比韓楚的琴音還能迷惑人。

“林首輔想要做什么？”韓楚不慌不忙地問道。

“工部尚書之位?！敝軒煚斞院喴赓W，直點主題。

還真有自己往坑里跳的，這就怪不得韓楚了。

“我們老爺平日里和齊王、裕王他們交好。拿下工部尚書，我們五年之內保持中立?！敝軒煚數?，仿佛南陳都由他們說了算。

“我要用少府去治理黃河水患，督察院不得彈劾。”韓楚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周師爺挑起眉頭，“這個條件，我不能拿主意?！?

“不急，有得是時間?！表n楚微笑道，同時端起了茶水。

深夜，林府，書房。

“老爺，您說李胤禛是什么意思？”

“別叫他名字，以后叫他太子。至于意思么，一個少府而已，他想要就給他，明天下了朝就去回信，后天我那侄兒就是尚書了。”

“恭喜老爺！”

“沒什么好恭喜的，皇后那邊銀子照收，她想要我們出力，還得再加價?！?

……

皇帝不上朝了，程序依舊運行。

監察院遞了一份彈劾奏章，證據詳實，言語懇切。

由工部尚書貪污工程款項，衍生出三十多種大罪，一副不殺之不足以平民憤的架勢。

這份奏折在林復手里，用最快的速度票擬了，遞到司禮監。

現在正是馮全影響正盛的時候，彈劾很快就生效了。

然而林復不知道的是，馮全帶著奏折去了白龍觀一趟。

皇帝沒有多說一句話，也沒有壓下彈劾，只是點了點頭。

東宮，還是書房。

“徐大人的安保工作要做好，在緹騎接手之前，不能被人撈到空子?！?

韓楚坐在塌上，吃著昭陽公主給他剝的橘子。

“那就請丁明修吧，他好像很缺錢。”昭陽公主不以為意道。

沒有千兩黃金請不到的頂級高手，在她眼里，和鐘點工一樣。

“他不愛賭博，也不喜歡哪家的姑娘，怎么這么會花錢？”韓楚不禁問道。

“聽說他師父一身病，非得天天拿珍稀藥材吊著，花錢如流水?！闭殃柟骰卮鸬?。

“倒是個有孝心的。皇后最近壓不住馮全，跟蘇公公遞了話。就讓馮全去那吧，照應一二，以防萬一?！表n楚說道。

昭陽公主忽然想起什么，“你準備什么時候去解決水患？”

“會試之后，我想看看，狀元郎是不是都有點憨憨?！?

又吃了一瓣橘子，酸酸甜甜的，甘美無比。

生活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且枯燥。

江南水鄉，青牛鎮。

徐節賦閑在家八年了，八年前他是內閣次輔，政務水平比林復還要好很多，所以遭了算計。

真論斗爭，他自問是不輸于人的。

可惜跪皇帝跪的不夠徹底，他沒法腆著臉給皇帝煉丹，所以只能回家種地。

然而形勢變了，皇帝不需要這些二把刀給他煉丹。

相比于煉丹天賦爆棚的國師，吃大臣送上的“仙丹”，皇帝還嫌占肚子。

林復現在野心太大，皇帝上上下下打量文武百官，一個合用的都沒有。

相比于徐節，林復差了點味道，但朝廷里面其他官員，一個能和林復抗衡的都沒有。

皇帝和國師統一了思想，一秒鐘都不愿意浪費，連后宮都不去了，哪來的時間調教新人？

思來想去，他就想起了徐節這位老臣，拿來直接能用。

也不用考慮徐節會有噬主的那一天。因為到那時，他要么成功羽化，要么含恨而終，和他沒關系了。

正所謂，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

徐節收到起復文書的時候，正在那藤條打他的兒子。

他兒子叫徐良，年方二十，已經成人。

徐良繼承了徐節的聰慧，甚至青出于藍。然而他的課業，并不如他老爹心意。

“叫你沒事少看奇技淫巧，算術有甚么好看的。不去考進士，去考明經？你敢丟老夫的臉，老夫干脆現在就打死你！”

徐良默不作聲地挨著打，反正也不痛。

在他小時候，父親意氣已盡，不太管他。上山掏鳥，下河摸魚，哪樣沒干過？

練得一身皮糙肉厚，正好抗打。

也不對，老爹平時躺在椅子上，一副半死人的樣子，今天怎么生龍活虎的？

“您起復了？”

“我倒希望起復的晚一年，現在你小子的狀元要沒嘍！”徐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嗨，多大點事，南陳的狀元能列出三排。我的兩個巴掌，加上你的兩個巴掌，”徐良攤開雙手，再往前一送，指了指徐節握緊的拳頭。

“都數不完！然而古往今來，徐良只此一個，別無分號?！?

話音剛落，就看見老爹的臉黑成了炭。

完了，老頭子要抽刀子砍人，趕緊溜。

……

青花會，江南秘舵。

“還有一單三千兩黃金的生意？殺誰呀?！倍∶餍抻行┘鼻械貑柕?。

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穿著紫袍的胖掌柜，“丁兄，兩萬兩黃金，這么快就花完了？”

“紀家人出手續命，價錢可不比我便宜多少。”丁明修苦笑道。

他用自己青花會一品刺客的頭銜做抵押，才得到紀家人先治病、后付錢的待遇。

各種萬年藥材用下來，師父的命保住了。

但他五千兩黃金的押金，被扣光了不說，還倒欠紀家一萬八千兩黃金。

師父又在他們手里，不結賬別想走，丁明修才會接下昭陽公主的單子，填上虧空。

“這單子分兩張，一張是林首輔的，要殺人。一張是昭陽公主的，要救人。丁兄要接哪一個？”胖掌柜問道。

“當然是昭陽公主的，她的單子可以講價，難度高了，還可以加錢。”丁明修笑道。

“那就好了。”

胖掌柜給他填好了單子，在丁明修就要離開時，莫名說了一句，“刀劍無眼，丁兄要小心吶?！?

丁明修不解其意，卻還是匆匆出了門。

門外忽然飄起雨，鬼面青年從后院拉開簾子，朝胖掌柜淡淡道：“你想死么？”

“我們青花會，不應該卷進那片泥潭。總不能因為皇后跟你睡過，你就要為她丟掉一切吧?！迸终乒袼坪醪⒉慌滤?

“她是個苦命人，”鬼面青年感慨道。

“誰不是呢，太平犬，亂世人，這次水患，又要餓死上百萬人，或許再來一次瘟疫……呵呵。”胖掌柜譏笑道。

“不論誰當皇帝，受苦的都是百姓，沒分別的，我只是希望她好受一些?！?

“你想著她，她卻不一定想著你，信不信，假若有機會色誘李胤禛，她一定會去做的?！迸终乒駱O盡嘲諷之能事。

一道寒氣洞徹心扉，鬼面青年挺槍刺出，“你找死！”

胖掌柜面無表情地伸出兩只手指，捏住槍尖，看了看鬼面青年空蕩蕩的右手，“你練成了左手槍？也不過還是廢物?！?

隨手一甩，長槍脫手，鬼面青年被扔到墻上。

胖掌柜身體里一陣爆響，眨眼間就變成一個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

若是丁明修在此，應該認得出來，他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青花會長，馬守一。

“我去過皇宮，和皇后接過線。殺了丁明修，滅了徐氏父子，你就和她再無瓜葛，隨我到盤龍谷隱居吧。”

鬼面青年的鬼木面具掉了下來，他長著一張女人的臉，陰柔而漂亮。

嘴角溢出鮮血，鬼面青年抬起頭，尖著嗓子，拉長聲音，和唱戲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