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小隊的第一個二級任務，就是把守一座明礁。

皇仁礁距離無盡深淵只有六百里，可謂是一線中的一線，戰壕上的戰壕。

像這樣的小礁，想動用常備軍去把守的人都是敗家玩意。雇傭兵多好，死了都不用發撫恤金。

晨曦小隊到達皇仁礁的時候，上一任修士的血都還沒干。這倒是好事，下一波攻擊會晚一點到來。

重新凝結了冰層，又設置了一座簡易的傳送陣。只能送物，不能送人。

晨曦小隊中的傀儡師在冰層上安置了四座自動聚能炮，又在海陸空三個緯度釋放了數百個低級小眼睛靈器，聊勝于無。

他們是認命了。

在這樣艱險的環境下，團隊里面第一高手在教隊長做菜，第二高手成天預備著逃跑。

要不是擔不起任務失敗的賠償金，鬼才愿意來送死。

“這雖然是普通的銀背魚，切起來可不能馬虎，酸辣魚片好不好吃，全看你的刀功了。”

韓楚睡在搖椅上，發號施令。

李天香拿著明晃晃的菜刀，在和魚肉較勁。她哪里拿過菜刀，頂多用過飛劍。

胡亂切一通，片得夠均勻就行了，修仙者哪來那么多愛好，還吃菜，不怕噎死自己。

“切的不好，我吃的不順心，轉身就走，現在出發，落日前就能回家。”

韓楚慢悠悠地，還給自己打起了扇子，緩緩搖動，順著海風的節奏。

李天香沒脾氣了，切好一盤，給韓楚看看。

切的倒是晶瑩剔透，厚薄均勻，可是紋理卻斷了。

“切的稀碎，這盤只能喂豬。”

又丟出一塊解凍的魚肉，韓楚繼續搖著扇子。

“記住，順著紋理去切才能切得干凈。”

太陽落了下去，夕陽把海面都渲染得通紅，也照出了李天香額頭上的細密汗珠。

她實在沒有想到，尋常高階法術都召之即來，天資這么聰穎的她，竟然拿不穩一柄菜刀。

不論多精密的工作，觀察倍數一放大，就顯得粗劣無比。她也曾爆發過，讓韓楚來試試切一切魚肉。

哪知道他大手一揮，劍光一閃，魚肉仿佛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滑無比，三千萬倍的顯像法術都找不出一點瑕疵。

于是她也用了劍光，效果連菜刀都不如。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法術是何等淺薄。

用韓楚的話來說，掃大街的老奶奶都知道要看準了打，她這個修真者跟傻子一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天黑了，該休息了。”李天香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你看不見？”韓楚反問道。

當然看得見，修真者哪來的夜盲癥。

于是繼續切著。

一夜匆匆而過，李天香旁邊的海水里，一群肉食性的肥魚在等著美味。

可是這次卻沒了。

因為李天香終于切出了讓韓楚看的過眼的魚片，每一片都仿佛藝術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韓楚取出兩碗熱粥，將魚片掃進去，輕輕攪拌幾下，就可以吃了。

香氣撲鼻。

“要不要來一碗？”

當然要，李天香趕忙接過來，她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才做出來的魚片，自己不吃豈不是犯傻？

吃了一口，差點把舌頭都咬掉，這粥不一定是最好的粥，卻一定是最適合燙魚片的粥。

煮碎的米粒竟然保留了些許彈性，干吃起來一定非常怪異，配上這入口即化的魚片就妙到巔毫。

米只淘洗過一次，最大程度的保留了米香，這米香又恰好掩住了淡淡的魚腥。

他是算準了自己的進度，還是到了飯點就放自己通過了？

魚片粥迅速吃完，李天香發現韓楚在看海里的魚。

這種魚是虎頭魚，吃肉長大，肉質極為鮮美，這才是做酸辣魚片的好材料。

“昨天我們丟下去兩百斤魚肉，你后來的速度穩定下來，十分鐘丟一次。”

李天香又不知道韓楚在講什么，“所以呢？”

“它們這群魚中間肯定有聰明的，發現了其中的規律。一傳十，十傳百，魚群迅速涌來，每隔十分鐘就有一盤鮮美的食物丟下來，驗證的次數多了，漸漸成了它們堅信的真理。”

“魚哪里有這么聰明？”李天香不信。

“魚群之中或許還會有祭司，或許還會有皇帝。祭司說心誠則靈，是因為信奉神靈才有了食物。皇帝說他是上天之子，是因為他才會有食物。兩派爭執不休，但同樣確定一個法則——守在這里每隔十分鐘就有一盤食物。”

看它們往來翕忽，卻始終不離兩人腳下這片方寸之地，好像真的有兩群魚在相互爭斗、撕咬。

“然后呢，你想講世俗界之中，神權和皇權的斗爭？”李天香開始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修真者。

畢竟沒有哪個修真者會貪戀凡俗之物，在意權力斗爭。

“并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十分鐘到了。”

韓楚看著自己的指甲，面無表情，衣袖無風自啟，游出一抹殺意凌然的劍意，宛若蛟龍扎入海中，劍光一斂，半只虎頭魚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案板上卻出現一只虎頭魚的半扇身子。

晶瑩如雪。

“中午之前切出一盤好的，我們吃酸辣魚片。”他淡然道。

吃過魚片粥，不用想也知道韓楚做的酸辣魚片肯定很好吃，能誘仙人下凡塵。

李天香卻拿不穩菜刀，渾身不住顫栗。細思間，有大恐怖。

“你是想說我們也是別人眼中的魚？真的有那種存在嗎？”

“不要多想，安心切魚，這世間哪有那種大能。”韓楚微微一笑，回答道。

也對，曾經有些愛杞人憂天的修士，幻想過這方世界只是真正大能的后花園、試煉場，還幻想過這片世界根本存在于虛無，甚至只是大能的幻想。

那些都可以接受。

畢竟修仙之人，逆天而行。

就是后花園又如何？一劍斬之！

就是試煉場又如何？一劍斬之！

就是虛無又如何？滅殺一切生靈，匯天地精華于己身，煉虛為實，爾后一劍斬之！

但假如他們的劍道、法術，甚至最基本的修行，都是那案板上的一盤魚肉呢？

一切根源都是他人給予，自己不能掌控，一夕不測就是夢幻泡影，當砧板上的魚肉都得排著隊來。

再堅定的道心也得崩潰！

李天香看了韓楚一眼，這男人既不是凡人也不是修仙者。

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