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行出一半，全?人都昏昏欲睡，唯??陳明月和?耀東仍是興致勃勃，?耀東是?安人，從大雁塔說到未央宮，從華清池說到兵?俑，直與陳明月侃了一路，陳明月雖然外表不拘小節，但內心深處很有些文人情懷，?安也是她一直向往的歷史名城，所以聽得津津有味。許多時不時歪著身子瞥過一眼，正閉目養神的李翰元被他攪合得忍無可忍，戳著他肉乎乎地腮幫子不滿道:“甭看了，這一臉的羨慕嫉妒恨，丟人不!”“我嫉妒?”許多合上眼往椅背上一靠，面無表情道:“我這是在看戲，就她那智商，被人賣了還跟人屁股后頭幫著數錢呢!”

?在東湖安養院大?外停下，學生們一窩蜂地涌下?，在行政樓前的空地上分組安排任務。去得人雖然不少，好在分配合理，所以并不混亂，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簡單介紹了安養院的分部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項之后，童瑞和大嘴便領著大家進了一號大樓。一樓有個管理臺，左邊一條?廊，中間設有理療室和休息室，右邊兩扇玻璃?后則是條件較好的單人病區。童瑞剛要開?，?內已匆匆走出一位護士打扮的中年婦女，沖著大家得體地微笑道:“里面住得都是些??癥臥床的病人，這么多人進去怕是不太方便，這里就算了，你們還是上樓吧。”童瑞注意看了眼她的胸牌，笑道:“方護士?放心，我們雖然沒有出師，但基本醫療知識還是有的，?時間臥床的病人會因為肌肉僵硬，新陳代謝緩慢而產生各種各樣的諸如褥瘡類的問題，你們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我們今天來就是要讓學弟學妹們做一天的護工，為老人們清潔身體，打掃衛生，我們只帶幾個醫學系的學生進去，保證不會影響到病人休息。”方護士?聽他說得有理有據，不好拒絕也不便答應，有些為難地看著他。大嘴?護士?不再說話，便抬手拉?，葉曉寒看一眼人群后默不作聲的凌子航，忙搶到護士?身邊攔阻道:“兩位學?，你們還是照護士?的意思去做，先上樓吧!”她這一句話，不但把童瑞和大嘴打嗆住了，連雷雨都暗暗吃驚，他很清楚，葉曉寒絕對不是喜歡指手劃腳多管閑事的人，她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童瑞滿臉迷惑中亦透出幾分不滿，“得，咱們說得都是廢話，今天該干什么都交給你來安排算了!”畢竟礙著面子，童瑞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原本輕松的氣氛轉而變得有些尷尬。“護士?，放他們進去吧。”一片寂靜中突然響起凌子航的聲音，他排開眾人走到護士?面前，眼睛卻一直望著葉曉寒，方護士?輕輕嘆了口氣，側身推開玻璃?，童瑞和大嘴對視一眼，都是滿眼的不解，強壓下心頭的疑惑，二人跟在凌子航的身后走進大?。“等等，我也去!”葉曉寒突然擋在即將合攏的?縫前，凌子航停下腳步，沖著護士?微微點一點頭......?外的一群人紛紛收回目光，轉眼看向一臉茫然的雷雨。

凌子航停在最東頭的一間病房前，深深吸了口氣，伸手去擰?把，童瑞的目光隨意落在一旁寫著值班醫生護士和病人姓名的藍牌上，只一眼，整個人就像觸電般地定在原地，一旁的大嘴也掃過一眼，大腦頓時如同短路一般，磕磕巴巴道:“這......這人的名字......怎么和凌教授一樣?”凌子航手下一顫，沒有說話，?開了，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須發灰白，失神地雙眼就這樣癡癡呆呆地盯著前方，凌子航緩緩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柔聲喚道:“爸，我來看你了。”童瑞和大嘴瞠目結舌地呆了半晌，不約而同回頭去看身后的葉曉寒，葉曉寒轉過目光，艱難地點了點頭。凌海默看?了她，孩子般的笑容有如寒冰乍破，葉曉寒略有些訝異，輕輕握住他伸出的手，微笑道:“凌教授，您還記得我?”呆怔在原地的大嘴陡然驚醒，先打發站在?外的師弟們帶人上樓，再推一推還在犯傻的童瑞，“老童，別傻站著了，看看這屋里，該洗洗，該換換，快來搭把手!”童瑞沒動，反倒彎腰抱起屋?的大木盆，“我去打水，給凌教授泡泡腳。”大嘴愣了愣，會意，“我跟你一塊去!”“等等!”凌子航起身叫住他們，“一會再說吧，我和曉寒先陪我爸去外面曬曬太陽。”凌子航取過一條薄毯細心搭在父親膝頭，推起輪椅輕聲道:“兩年前，我爸被診斷出患有腦退化癥，他......誰都不認識了!”童瑞和大嘴一動不動，?內?外的學生們紛紛自覺地讓出一道，凌海默緊攥住葉曉寒的手，嘴?始終掛著一絲天真的笑。在那一刻，他褪去了所有的榮譽光環，只是一位滿足而安靜的父親，留給世人的也不過是一個淡然遠去的背影。雷雨站在不遠處看著，心頭一片，五味雜陳。

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深秋的晚?里裹著陣陣寒意，凌子航最后一個走下?，“我和別人換了班，先去醫院了。”大嘴一把掣住他的胳膊，“這么大的事，你也要硬撐著一個人扛下來，在你的心里，我們還算是兄弟嗎!”童瑞忙拉住大嘴，也是一臉沉??，“子航，大嘴是心疼你，一個人承擔了這么多，卻對我們只字不提，做兄弟的看著，心里著實不是滋味。”童瑞?嘆一聲，勸道:“雖然現代醫學對腦退化癥沒有什么有效的治療方法，但是常常陪著病人散步聊天是會對病情有所幫助的，我和大嘴商??好了，以后誰有空，誰就去照顧凌教授。”凌子航仍是一言不發，大嘴急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凌教授也算是我們的父親!”“謝謝!”隱瞞了許久的秘密終于宣泄而出，凌子航回身抱住二人，空蕩蕩的停?場里，三個大男孩的身影熔鑄出一份別樣的溫暖。

寂靜的林蔭大道上，只不時有幾個下晚課的學生匆匆走過，葉曉寒站在河堤邊，默不作聲地望著前方，雷雨在她身后站了半晌，緩緩開口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葉曉寒淡淡道:“很久了，我是無意當中知道的，后來陪著子航去看過凌教授一次，不知道為什么，他和我很投緣。”雷雨輕輕吐出口氣，“要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慢慢失去所有的記憶，還要費盡心思在眾人面前為他隱瞞一切，想不到看似灑脫的凌子航竟然會過得如此辛苦!”“他并不是要刻意隱瞞，他只是......只是要為凌教授守住身為醫者的最后一份尊嚴!”葉曉寒的眼底漸漸沁出一層水光，話末，已成細不可聞的哽咽，葉曉寒低頭拭去淚水，轉身想要離去，卻被雷雨一把拉住，緊緊擁入懷中。雷雨偏過臉頰，貪戀地貼上她柔順的發，若有似無的香氣飄入鼻端，鉆進心里，一縷縷，就像是遍地的秋草，飄飄搖搖，無處生根。雷雨嘆息著收緊懷抱，曉寒，如果我沒有比他早認識你十五年，我真的沒有把握，在我和他之間，你還會不會選擇我!

凌子航帶著一身疲憊推開家?，就?暗影中晃著一個人形，凌子航吃了一驚，忙打開壁燈，輕輕舒出口氣，“桂嬸，您怎么過來了?”桂嬸顫巍巍地直起身，指著他氣得渾身亂戰，“你這個混小子，這么大的事，也能遮得鐵桶一樣，你瞞著別人也就罷了，連我這個老婆子也要蒙在鼓里，說破大天去，還是嫌我這個下人不配參合你的家事!”“桂嬸!”凌子航急痛交加，一把攥住老人干瘦的手臂，隱忍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就像是在外受盡了委屈的孩子終于尋得依靠，“我爸不讓我說，他發病之前曾經再三地囑咐我，您已經為他費了一世的心，不能再讓您為他操心難過。”“造孽啊!”桂嬸老淚縱橫，“你爸這一世都在行醫救人，沒過上一天的舒心日子不說，末了還讓他害上這樣的病，老天爺，你開開眼，讓我這個老婆子去替他吧!”“桂嬸，”凌子航忍淚道:“您別難過，雖然這種疾病會慢慢吞噬他的記憶，但也不是件壞事，我爸......他終于不用再背負那么多，承擔那么多了，他曾經告訴過我，他這一生，只有兩個遺憾，一是身為醫生，卻看著太多的生命在眼前消逝，二是......”“是蕭云。”桂嬸含淚嘆道:“他還是放不下。”凌子航輕輕搖頭，“我爸，從來也沒怨過她，他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好，他便安心了。”桂嬸靜了半晌，緩緩開口道:“帶我去看看他。”

老族?拿著雷?和紅英的八字合了結婚日子，來年的正月二十，雷雨接了消息，周末便去步行街為哥哥采辦一些新式的結婚用品，葉曉寒也跟著去逛逛，順便為雷?夫婦挑選結婚禮物。對雷?，葉曉寒一直以兄?相待，雷家辦喜事，她自然為雷?高興，但她未曾對

雷雨提起過，向來極少在背后論人的葉國?提起這?婚事卻是掩不住的擔憂，葉先生說過，紅英心眼活泛，行事張揚，并不是個宜家宜室的女子。葉曉寒看一眼身邊滿臉興奮的雷雨，唯有暗暗祈禱父親這次是看走了眼，雷大哥婚后，會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葉曉寒正想得出神，雷雨已拉著她進了街邊的一家商城，雷雨照著哥哥給的式樣要求，挑了些枕巾臺布之類的裝飾品，葉曉寒繞著一旁的工藝品柜臺看了一圈，挑了一件袖珍小屏?，面上是雙面繡的百子圖，小巧可愛，葉曉寒拿著包裝好的禮物去尋雷雨，一轉身就看?對面的玻璃墻后掛著一排婚紗。原來，商城里的效益不好，一樓的大半層鋪面都租給了香港的一家品牌婚紗店，據說店里的每件婚紗都出自名家之手，自然價值不菲。葉曉寒一眼看去，只覺得正中一件最為醒目，中?合璧的設計?格，巧得是撇去了中式旗袍的古板，?式婚紗的繁復，簡潔大方又不失典雅莊??。“你穿上這件一定很漂亮!”葉曉寒一愣，雷雨已站在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由衷贊嘆道。“都選好了，那咱們走吧。”葉曉寒掩飾著岔開話題，拉著雷雨就要離開。“別急，”雷雨左顧右盼，“等我進去問問價錢。”葉曉寒連忙攔住，“你問這個干嘛?”雷雨一本正經道:“攢錢買下來啊，等咱們結婚......”“雷雨!”葉曉寒紅了臉，“胡說八道什么呢，誰說一定要嫁你了!”雷雨猛地扳過她的肩頭，一臉認真，“你不嫁我，我就當和尚去!”葉曉寒微蹙起眉，小聲道:“從哪冒出這些個沒頭腦的話，說不定是你要娶別人呢!”雷雨手下一緊，眸中跳脫出兩簇小小的火焰，愈燒愈旺，“我雷雨對天發誓，今生今世，非葉曉寒不娶!”葉曉寒目光一顫，心中無端泛起幾份感傷，勉強一笑，“好了好了，你電視劇看多了!”她輕輕一拍雷雨，指著那件婚紗道:“也不瞧清楚，人家上面還掛著非賣品的牌子呢。”雷雨一怔，盯著衣服若有所思，“走吧。”葉曉寒挽起他的手臂，二人慢慢走出大?。步行街上的人流漸漸多了起來，雷雨拉著葉曉寒徑直進了一家蘇氏糕團店，葉曉寒瞄一眼流水牌上的價格，一碗招牌湯圓都夠上他們一天的飯錢了，可就這么會工夫，人家雷雨已經付了錢，拿著憑條去端湯圓了，葉曉寒只好先挑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了!”雷雨把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放在她面前，葉曉寒看傻了眼，都說南方的點心精致，可沒想到能精致到這份上，四只湯圓做成了四色雨花石，撒了一層桂花末，再點綴上紅綠絲，聞來清香撲鼻，看來賞心悅目。“快趁熱吃啊!”雷雨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涼了就不好吃了。”葉曉寒瞥一眼他碗里最便宜的清水湯圓，沒動，雷雨笑道:“男人家吃飯就圖個飽，這么漂亮的湯圓到我肚子里豈不糟踐了。”葉曉寒嘆口氣，不緊不慢地舀起一只湯圓，輕輕咬了一口，細膩的桂花餡料頓時淌滿了小半個瓷勺，“好吃嗎?”雷雨目不轉睛地看她，葉曉寒蹙起眉心，微微搖頭，雷雨疑惑，“不會吧，這家的招牌湯圓可是限??供應的，味道這么差?”葉曉寒也不說話，只把勺子往他面前一送，雷雨把剩下的半只湯圓塞進嘴里，細細嚼了半天，“很好吃啊!”“好吃嗎?”葉曉寒懷疑地看他，雷雨又舀了一只塞進口中，連連點頭，“真的好吃呀!”葉曉寒左手托腮，覷著他似笑非笑，“比你那碗好吃多了哦!”雷雨愣了愣，恍然大悟......一碗湯圓，兩只小勺，廉價而平凡的?品，溫暖而深摯的情意，記憶里，曾以為那就是一生一世......

沈琉璃穿梭在一片熱鬧的商業街區里，身邊跟著個衣著光鮮的男子，他正是沈世軒世交之子林昊，林昊剛從英國回來，兩家夫人便熱心攛掇著，讓沈琉璃陪他到處轉轉。林昊一路走，一路高談闊論，不時比較著中外?俗差異，景致人情，無聊而乏味的話題讓沈琉璃心里更添一層煩悶，又不好十分表現出來，突然看?一家飯點在?外支了塊鐵板，炙烤各樣肉串，便隨口說餓了，林昊連忙附和道:“那咱們找個地方吃午餐吧。”沈琉璃故意指著一旁各色吃?道:“你不是剛回國嗎，不如嘗嘗中國傳統美?，就吃這些吧。”林昊不停扇著撲面而來的油煙氣，皺眉道:“吃飯第一要看環境，因為環境直接影響品嘗美?的心情，這里環境太亂了，這些煎炸?品既沒營養又不衛生，女孩子尤其不能多吃，對皮膚不好......”沈琉璃瞥一眼身邊這個習慣于自以為是的男人，不耐煩地背過身去，目光正落在不遠處一對喁喁私語的情侶身上。一旁的林昊?她半天不動，正要開口催促，沈琉璃卻突然挽住他的手臂，笑靨如花，林昊受寵若驚之下一頭霧水，只聽她柔聲細語，“遇到熟人了，

過去打個招呼吧。”雷雨和葉曉寒一抬眼，?沈琉璃和一個陌生男子并肩站在面前，笑吟吟地招呼他們，

“這么巧，你們也出來逛。”沈琉璃落落大方地一指林昊，“他叫林昊，剛從英國回來，是一家外企的通訊工程師。”二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禮貌地點點頭，就想要離開，沈琉璃攔道:“不如一起去吃午飯吧，人多熱鬧嘛。”雷雨淡淡道:“我們已經吃過了。”“那就去喝杯東?，琉璃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剛從國外回來，能認識你們這些新朋友，也很高興!”林昊熱情的開口道。雷雨聽他說得誠懇，不便推脫，為難地看向葉曉寒。林昊掃一眼雷雨拎在手中的袋子，?里面盡是些包裝簡單，花色俗艷的布藝制品，不由調侃道:“你們放心，我雖然薪水不高，但一頓下午茶還請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