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炎熱的暑假來臨,唐麗華拉著小高去工廠打暑假工,先是在制衣廠里剪了十幾天的線頭,剪到手指都快變形,還有各種不好聞的化學制劑的味道。以前唐麗華非常奇葩地喜歡新衣服上甲醛味,還說好香好香,衣服買回來不洗直接穿,現在好了,聞到她快吐。
后來她們又到了塑料廠去打包裝,老是錯峰用電而停電,停電不停產,很快唐麗華和小高熱出一身痱子。暑假的最后二十天,姐倆轉投萬惡的資本主義花花世界的某大型快餐連鎖店,兩人在20度的空調房里一邊摸著雞皮疙瘩,一邊相對淚凝語噎,好想刮對方一巴掌,怎么不一開始就找到這里來?痱子白長了。
到開學,兩人手里各握著一筆幾K巨款,激動不已,唐麗華從此狂熱地迷上了賺錢,在宿舍開起了雜貨店,還做起了微商,日進斗金。沒志氣的小高沒有被金錢沖昏頭腦的唐麗華游說走,默默地拋棄了家禽手機,換了某國產大屏智能手機。小高抱著新手機玩了好幾天,心里始終覺得沒有舊手機好玩。
有人說,愛上一座城,是因為城中住著某個喜歡的人。小高對舊手機的留戀,是因為她在舊手機里讀到了一個個讓她心動的字符,讓她體會到某些風景的生動美好,雖然最后無疾而終,但那曾經那種戀愛的感覺是真實的,是甜蜜的。
有了新手機,小高琢磨著能不能從中換回點錢。當小高開始關注網絡小說,看別人寫小說也能寫成千萬富豪時,躍躍欲試,小高自問文才尚可,從小作文常作范文,于是注冊了好幾個賬號,起了幾個花里胡哨的呢稱,也許一不小心就寫出個未來呢。無奈作文寫得好不等于小說寫得好,文藝青年不是誰都當得了的,寫出來的東西石沉大海,回復別人的文章都沒人點贊,甚至被刪。小高有點覺得受欺騙,現在怎么如此不受人見待呢?一個心偏,便寫了一篇文章吹噓自己:
我很能寫。
即使到現在,這個信念還是牢固地存在我的心中。當然,我說的寫不是什么大作家大文豪的手筆,不過是在一定的時間內、一定的場合中,按照老師的公式套出個幾百字,交上去,完成任務。
感覺像是在為別人打工。老師是老板,我是一個短工,“喂,給你45分鐘,完成它,付你報酬。”當然,我的報酬簡單而賤價,“老板”睥睨幾下,寫下幾個阿拉伯數字,拿回去。當然,這不是在開支票,所謂的分數罷了。
偶自以為是地想跳出那個枯燥而乏味的圈子,想抒發一下自己所謂的情感,便出事了,我是報酬值幾乎為零。其實,我的內心有一個很不好意思的想法,把自己的情感拿出去典當,我們仿佛是一只賣藝討飯的狗。“喂,伸出你的后腿,給你骨頭。”用分數來衡量我的情感,我覺得這里糅雜了卑劣的成分在這里。我的情感你很能給我打分?呔!
說著說著,阿Q的臭味越來越濃,更有一股“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酷味。什么東西,差便差吧,何必為自己找一大堆理由與借口來安慰自己?阿Q再世么?
然而,內心依然騰動,翻滾的情緒令人難以安分。你憑啥就把我的勞動價值貶得一文不值?商品質量有好壞之分,我抒發的感情還有優劣之分?
寫到此,內心是有點空虛的,因為我好像在說違心的話。因為打工世界的現實是,除了一般的打工規則,老板便是一切,什么事都得讓老板說了算,廢話那么多,撿東西回去耕田吧!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這本是一句詭辯的話,可這不是有它存在的意義。陶淵明固然清高,可誰能保證他不是官場不得志后回家種田而欺騙世人的感情?在規則的世界里,改變不了現實,我還不能順應大勢多拿些報酬過好些的日子呢?
說到此,一個感覺,廢話真多。不過,我絕不會承認,我的“寫”只有那個價值。
果然吹噓不要臉的事情圍觀人從眾,很快有人跳出來將小高了發表過的文章挖了出來,指出小高文筆差,思想混亂,三觀不正,毫無內涵,也敢稱自己“能寫”,還敢點名陶淵明,典型的自己崇拜自己的拉的屎,還敢把屎糊得到處都是,還要眾人也崇拜自己拉的屎,真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小高弱弱地辯論了幾句,更慘,你寫得差你還有理了?就算把屎雕成花,它也還是屎!本質是不會變的!小高此刻發現自己真的段位差,生活中跟人吵架吵不過,網上跟人吵也吵不過,也可能不是吵不過,不過是不想在眾目睽睽下跟別人討論屎而已吧。
忍無可忍的小高把文章投到校刊上,居然給發表了,不過校刊這種毫無質量的東西,即使發表了也不怎么值得高興,不過總算補回一些墨水錢,斷斷續續寫了一段時間,小高認識到自己靠賣字發家致富是不可能的了,便不再寫了。
小高就是這樣,遇到一點挫折便撤退。
回歸現實的小高開始幫唐麗華吆喝賣內褲,賣衛生巾。可惡的唐麗華偷偷錄了一段小高給別人拿內褲收線的視頻,起個名字叫大文豪的失落,在班群里肆意傳播,小高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發誓不再沾手唐麗華的“商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