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后院的長門前，夢華截住欲出逃夢顏的車馬，嗜血充斥著她的眼睛。

她是公主，亦是戰場上殺千敵的將軍。

夢顏從車轎中走下，慌張的夢顏突然多了幾分輕蔑之色。

“夢華長姐，即使你戴著面具，我也能認出你，天底下，除了你，誰還會這么恨我。”

夢華劍指面前之人，凜冽的寒光閃過夢顏蒼白的面容。

“你自己找死，在皇宮時陷害我不說，單是你擅養比目玉，密謀造反，就足以死千百次。”

聽完她這番話后，夢顏突然笑了，笑得瞳孔都在顫動。

“放眼天璇，想陷害你的何止我，勾勾手便有無數人爭搶著去做。”

夢顏嘴角勾起嗤笑，繼續說道：

“還有母后一定沒告訴過你，她在外的私養的女兒可不止是我，她們掙扎在無名無分的錯誤里，都想把你取而代之呢。”

夢顏從懷中去處一本卷冊，得意地笑道：“這上面，可都是支持我的人，她們同樣是母后的孩子，若我出事，她們不會放過你。”

夢華咬著嘴唇，手卻握緊劍柄，一字一句地說：“那就看看，是我不放過她們，還是她們不放過我。”

“你竟真敢……”

夢顏話未畢，脖頸上的紅痕就滲出慘白的皮膚，滴著淋漓鮮血，倒了下去。

長門夜色里，她收起染血的劍，翻開夢顏的那本卷冊，面容陡然變得僵硬、狠絕。

卷冊里，記載的是母后私養所有女兒的住所，擁有多少軍隊，以及來往的信件。

夢華仰天長笑，從前，她以為，自己的敵人只有半路被母后帶進宮的夢顏。

夢顏被貶后，她還是天璇王宮里唯一的公主。

可現在，混亂的王室生活，令她真的無法喘息。

“你出氣了？”

墻頭上，他望著雙眼紅腫的她，幽幽地問道。

“不，若不解決卷冊上的人，將來必有內亂，而天璇不能內憂外患。”夢華握緊卷冊，堅定地說。

他艱難開口：“你已經殺了夢顏……”

“殺了她又如何，我恨母后，我恨我的身份，我更恨素未謀面卻想置我死地的人。”

“殺了她們，恐怕你今后再不能回皇宮面見你母后。”他臉色一沉，凝重地說。

夢華運起輕功，飛也似的逃離此地，只留下恨恨的聲音回蕩在他耳畔。

“我討厭皇宮那個地方，再不想回去。”

他翻身欲追過去，卻聽見身后熟悉的聲音。

“你就打算讓她這么殺下去？你該阻止她。”

“我自有我的分寸，和你不一樣，你總是以世人眼中的是非來判斷一件事的好壞。”

他瞥了百里江山一眼，繼而沉聲道：“而我只想以她眼中的對錯來行事。”

百里江山不甘地說：“比目玉原來是結著玄冰的寒玉，有半人高，已孕育出生命，怕挪動會傷及里面的生命，我沒輕易動它。”

“你總是顧及很多，錯過想要的東西。”他嘲笑地說。

“我本想著比目玉里或有統一混亂天下的秘訣，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

“你還要繼續找嘛？”他問。

“你可知天玄鏡？”百里江山認真道：

“天玄鏡能預算未來，若用鳳簪劃開鏡面，便可進入其中，探知統一天下的秘密。”

他不屑一顧：“若真是這樣，天璇女帝為何不去試？”

“一旦進入鏡中，很難出來。”

百里江山解釋，又堅定地說：

“不過，我愿一試，天玄鏡在天璇祭司手中，潛入那里并不難，現在只要找到鳳簪即可。”

驀然，他想起那晚露臺上夢華頭上的鳳簪，說：“或許是夢華的那支。”

“在哪兒？”百里江山欣喜問道。

“不知，你可去皇宮找一找。”

他如此說完，向夢華離開的方向追去。

他知道，百里江山不會如此輕易放棄。

自從百里江山亦兄亦父的師父死于征戰后，他就離開天機，尋找能創一清平盛世的方法。

而他卻不想如此，又不是老天爺，天下太平，關他什么事。

他此生，只想追隨一人腳步。

**

暮色，地上的金黃與天邊的晚霞相映成趣，頗為雍容。

夢華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在沙漠里，手里紅一半白一半的長劍劃過沙子，留下道道血痕。

皇宮傳言，王室私養的公主，全部死于非命。

民間傳言，有一對俠客，自稱是千葉雪與烏夜笛，用劫來的黃金接濟了不少人。

可他心知肚明，是夢華殺了那些人，又將那些家財，都散發給了眾人。

他一直在身后，卻沒有阻攔。

“你要去哪里？”

“天璇皇宮。”

“為什么？”

“我親自去給那高坐女帝之位的人，一個驚喜。”

“……”

**

天璇皇宮，女帝滿身病態地在紅綃賬里，沉重地嘆了口氣，擺擺手，讓他們離開。

然而宮門外，一人攔住他和夢華的去路。

百里江山略帶滄桑地笑笑，問：“可否幫我個忙？”

……

用鳳簪劃開天玄鏡可進入其中，當年，百里江山只在夢顏郡主府的密室里知道了這個秘密。

然而，卻不知要鳳簪擁有者親手劃開，引入鏡中才可以。

歷經兩年，百里江山不斷打探著有關天玄鏡的消息，終于得知其中奧妙。

百里江山此番來找他和夢華，就是要夢華親手破開天玄鏡，進入其中。

還沒等夢華開口，他便替她拒絕了。

天玄鏡一旦進入，有可能再也出不來，他怎么能讓夢華去冒這個險。

而夢華此時的心情，一如死灰般沉沉，無心所有的事。

別了百里江山后，他跟隨夢華再次來到夜城。

不知道夢華為何要來這里，他也沒有多問。

此時，他有些懊悔，因為瘋狂復仇過后，便是無盡的空虛和折磨。

他甚至不記得她上一次燦爛的笑顏是在何時，何地。

為此，自認為會討女孩子歡心的他笨拙地策劃了一場煙花盛宴。

為了此次策劃，他不惜暴露行蹤給尋找他的天機暗衛，讓他們在暗處迎合。

當晚，他將夢華帶上琉璃高臺，頓時，煙花漫天，絢爛夜空。

可她望著天空，淡淡道：“我們不是要低調行事嗎？這樣過于鋪張了。”

明明是責問，但在他看來，卻完全變了味道。

他眼中掠過一絲驚喜，笑道：“自從你那次離開夜城，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話。”

她默然，不再言語。

……

“世子，天機令在此，若你不能跟屬下回天機，那就只好得罪。”

他面前，暗衛亮出一令牌，懇切道。

“好，我回去。”

他就知道，這次招來了暗衛，再想脫身便難，更何況夢華一點也沒有離開夜城的意思。

當初私自離開天機，本是為四處游玩，卻不料遇見夢華，耽擱許久。

如此便回去，再做打算出來。

令他想不到的是，夢華會親自來天機找他，和百里江山一起。

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和他在一起這么久都冷冷淡淡的她，會在他離開不到兩月時間，愛上自己的哥哥百里江山。

夢華告訴他，她和百里江山回到天璇都城，去了天玄鏡。

看到夜潭璃絡匣里，藏有令天機和天璇兩國摒棄各自偏見的法寶。

她決定跟隨百里江山去夜城夜潭尋找，此番回來，是想稟明天機王室，求得幫助。

“你是如何從天玄鏡中出來的？”他問她。

“祭司紅袖幫了我，還有他，在危急時刻救了我。”夢華的語氣毫無波瀾。

可他的心仿佛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

夜潭里，瘴霧彌漫，他自愿請命帶兵來此地幫助取得璃絡匣。

名為幫助，實則暗中看管夢華，不讓她靠近夜潭，而自己和百里江山去取所謂璃絡。

然就在百里江山按照天玄鏡指引去深入夜潭尋找時，潭中突然水波滾動，冒出一只紫色麟角，氣勢滔天的巨龍。

“吾輩世代守護璃絡，汝等凡夫，竟妄圖璃絡，當殺。”

隨著一聲怒吼，夜潭邊瘴氣滾滾，像是有了力道一樣，纏入身體，將士兵拖入潭中。

百里江山和他密切配合，才勉強不致落入潭中。

“雖為凡夫，卻仍想用璃絡救萬民于水火。”百里江山朝巨龍大喊。

“詛咒之力，豈可輕易破解，待吾輩之主覺醒，璃絡自當現世。”

巨龍騰空，聲音震天，繞天一遭，又重新扎回夜潭之中。

只是潭邊瘴霧一時不得退，他一不小心，被幾縷瘴氣纏住，瘴氣將他拉向空中，欲縮回潭底。

不好，正當他難以掙扎時，百里江山拔劍斬斷他身上的瘴霧，將他往岸中心甩去。

誰知瘴氣斷開后仿佛有靈性似的，重新聚攏，將百里江山拉進潭底。

“替我對夢華說一句對不起，我利用了她進入天玄境，又利用她將你騙來夜潭和我找璃絡。我知道，你會因她而來。”

這是百里江山的最后話語，卻針尖似的落入他心底。

而后面，一人的倩影轉而離開，輕功躍向樹梢，驚起一灘飛鳥。

他回頭，輕聲叫道：“夢華！”

……

夜城比武臺上，他望著夢華孤零零一人的身影，說不出什么滋味。

“你說，他是不是怕我傷心才那么說的？”夢華眼含淚水看著他，仿佛乞求他給一個她想要的答案。

“是。”他依舊寵溺地給了她想要的結果，哪怕違背事實。

這晚，風清月影，誰知我心。

……

夢華走了，連告別也沒有。

當然，他找得到她，卻沒有像從前那樣靠近，而是隱在暗處默默看著她。

他看她竭力平息著邊境的沖突。

看她與天機最有威望的老將軍為敵，卻還是選擇用天機世子身份屢次施壓將軍府，不要傷害她。

呵呵，也許，他就是這樣可笑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