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月1日晴

兩年前大學畢業各奔東西，我和我的閨蜜陶素翠來到海棠市。我在一家私企做銷售，她在一家國企做會計，我們的交流方式都是QQ聊天，她喜歡叫我“米米”，我習慣叫她“陶陶”。

我們倆都是工作狂，有一個共同的計劃那就是開上有四個輪子的奧迪，但唯一不同的是工作后她依舊讀書破萬卷相反我是讀破萬卷書。一年后，她成功考取了南方某高等院校的碩士研究生，我仍堅持我的社會大學實踐系。她是我同大姨大叔們吹水的標本，聰明、漂亮、幽默，富有同情心，最重要的是從未拍拖過；我是她頂禮膜拜的偶像，據她說我是一個樂天派，又有相貌又有口才，是海棠市某片荒地的一朵奇葩。

陶陶考取了研究生，開學的前一天我剛被分手，為我單身自由祝賀也是為陶陶重回校園而慶祝，兩個女人一瓶二鍋頭。酒醉飯飽后陶陶踏上火車我呢送她到了火車站孤單一人返程，情景無比凄涼，一條回來的路被狂風暴雨淋濕了熱度，孤單、寂寞上演的真實干脆。

“你分的真不是時候，”陶陶上了火車打來電話勸我和解。“他的要求很過分啊，”我用手捂住手機躲避從前面吹來的大風，“不從就分手。”“強扭的瓜不甜他都不懂？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手機沒電了，都是昨晚忘了充。

我邊抱怨邊頂著大雨回家，和電影情節差不多，轉角的地方我遇見了一個“天使”（未記錄這些之前那個形象的確可以這么理解），他裹著黑色的外套、穿著一雙涼爽到爆的涼鞋，濃眉大眼配上一張櫻桃小嘴，是天使的卡通版。“女生！”他這樣稱呼我我是第一次聽過，我不好意思的抬起袖子抹了把淚雨交加的臉問他：“有什么事么？”“我見過你！”他的激動勁一直延續著。我眼巴巴的注視著他手里的兩把雨傘，“我們見過么？”“我在弗東大廈工作，見過你呢？”他磨磨唧唧努力回想，“我在那上班。你去哪啊？”“我去弗東大廈。”逆著風他努力的朝我喊。“那能借我傘用一用么？”他這才意識到我單薄的衣服淋的全濕。“這把是新傘，你和我擠一把吧。”雨越下越大我又不想避雨就只能答應了。“不就是一把傘嘛。”我想。離的近了嗅到他身上的古龍香水味，他告訴我叫時旮旯，重復了幾遍“時間的時”。“你是大學生過來實習吧？”我不屑地瞥了眼高高瘦瘦的時旮旯，果然被我猜中了。我告訴他我住在附近的那棟唯一的一棟住宅樓轉身準備告別，他遞過來一張名片，“這個呆小子竟然有名片！”我滿臉通紅假裝若無其事的對他說了句：“那個，我回頭打給你。”“你在哪家公司？”“原誠。”“做什么？”“銷售。”“做銷售沒有名片？！”他是伺機報答我方才的不屑。“我送你過去，”這個呆小子客氣的說，“你是單身吧？”我點點頭。“我也是。”他回了一句，見我不說話加了句，“可以做我女朋友呢。”我還是不說話，我心里想的是冰箱里的一包肉丸子和半扎面條而且我怕再上演報答的場面。“答應了？”他有些驚訝。“嗯，”我自顧自的走路，享受著大半個雨傘，“嗯？謝謝你，再聯系。”時旮旯驚愕的表情目送我上了樓。

時旮旯是個不折不扣的80后，以自我為中心、個性張揚。第二天上班我竟然收到了時旮旯送的一大束玫瑰，捧著一大束花我已然成了焦點，我急忙躲進廁所打電話，“呀呀，你這個呆小子。都是一棟樓，有事情就直接打電話，送花干什么？”“證明你是我的女朋友，不開心嗎？”“瞅瞅你！這才幾天啊，你太年輕了，我真的接受不了……”打完電話，我扭捏的從廁所走出來，沒想到時旮旯就堵在廁所門口。天啊！這就是都在一棟樓里上班的壞處。“你有事嗎？”“輻射嚴重，給你帶了盆新鮮的花，迷你的。”我接過他手里的迷你花盆說：“迷你好，迷你好，這一大束花還買一送二。”“它們代表整座森林。”時旮旯說完，沒等我搭話就撇著步子走遠了。我把花盆放在桌子上，心情剛平復。打掃衛生的廖大姐就說：“多浪漫，小于讓他繼續努力啊。”同事小鄭也說：“小于趕時髦姐弟戀哪，鎮不鎮得住哦。”下班捧著一大束玫瑰回到家，擺了一晚上味道差不多沒有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它扔進了垃圾箱。等我上班，我那束玫瑰又回來了，瞪眼一看，一朵朵小平頭努力的吸著罐子里的水，刺也不見了，聞一聞還有點香味。原來時旮旯跟蹤我，一大早就躲在我家的附近。我問他，才知道他已經跟蹤了三五天了。“以后別送了，我們70后和你們80后不一樣。”我給時旮旯發了條短信。時旮旯的瘋狂讓我猝不及防。呆小子做手術了，雖然是小手術扁桃體手術但是手術后不能大聲說話只能寫字。這可好，從早到晚的短信轟炸，我已經煩透了。這段日子，我起的比雞早、睡的比豬少，工作時間更是不停的收到飛信和微信。現在看到手機我就害怕。別看我的老板李發銀神出鬼沒，公司里的事倒是無一不曉，“我也在飛信上”，正在飛信瘋狂轟炸的時候，我收到了李發銀的飛信消息，隔著玻璃我瞧見李發銀對我保持了三秒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表情。

晚上李發銀請我同進晚餐，看著我心不在焉擺弄手機的樣子連連搖頭，“追你的男生是不是樓上程總公司新來的實習生？”李發銀抹了抹沾著玫瑰醬的嘴，“經常來找你的就是他。”我悶悶的應了句，相信一切逃不過李發銀老板的眼睛。吃過飯，我回到出租屋時看見時旮旯就蹲坐在我的屋門口。“我以為你會想我，醫生說可以回家了，我一分鐘都沒多待。先到你家來看看你。”他已經可以說話了，他愣愣的看著有些扭捏的我。我承認他是個積極要求進步的人，他實習很努力，中午休息的時候會到最近的KFC做兩個小時的臨時工，晚上的時候在他宿舍樓下的水果鋪打零工，月底賺到的錢比我們這些正式員工多。他辛苦賺的錢全部給我買吃的、穿的，還經常忽然從天而降似的站在我的樓前。但是這種瘋狂到令人窒息的愛實在讓我受不了。我經常會給陶陶打電話問她：我該怎么對待這個怪人，陶陶也沒了主意，聽了我講的，她更不敢戀愛了。

時旮旯成為程老板公司的正式員工后，我的日子更可怕了。每天樓前都有個準時站崗的人。更可氣的是，我現在通話也不自由了，有一次交手機費的時候，業務員說有個男的要來打我的通話記錄，我問那男的什么樣子，業務員一描述，那一定是時旮旯了。我越來越害怕時旮旯，也越來越疏遠他。我以為事情可以這樣慢慢冷淡，他也就不愛我了。可是更可怕的開始了，接下來的半年，我每天都會接到時旮旯的電話，不是恐嚇就是羞辱，我安慰他可是又想不出辦法。這個小男孩比熱戀時更瘋狂，遠遠比我同事們想象的瘋狂。他每天都會不同時間光顧我的單位，在他的慫恿下，他的幾個所謂的關系好的同事們也虎視眈眈的盯著我所在的公司。時旮旯不止一次的猜測我是不是有了新男友。他連續幾個月每個月都會查我的電話單，有時會偷偷的跟著我。如果我早知道會這樣，我不會接受他的那些禮物，連認識都不會。他的舉動讓我甚至想過報警。時間長了，我不僅僅是沒有快樂這么簡單，我擔心、害怕，這樣不快樂的日子少說又是半年。

姜還是老的辣，在我擔驚受怕的時候，我的老板李發銀及時站了出來，先是通過程先生了解我的小男友，程先生的公司和李發銀的公司經營范圍有重疊，算起來有幾單生意李發銀是搶程先生的，所以程先生得知李發銀問候他的職員，程先生更是偷笑。他以為單身貴族李發銀是打起自己員工的主意，竟毫不客氣的回絕了李發銀，還給了時旮旯一個優厚的加薪補貼。“沒有幫到你，”李發銀對我聳了聳肩攤開雙手說，“你自己最近小心。”當天晚上我請李發銀老板吃晚飯，李發銀老板看著我被嚇得魂不守舍，左右提防的樣子感覺又可憐又好笑。“還用飛信嗎？”李發銀老板問我。我趕忙搖搖頭。“我馬上會開第二家公司。你過來吧，也離時旮旯遠一點。你現在這個狀態會影響工作的。”這一刻，李發銀老板就是我的希望之光。

2001年7月9日晴

“我現在在新公司了。老板讓寫自我介紹呢！”我接起陶陶的電話說。陶陶睡意朦朧的對我說：“恭喜你啊終于逃離了惡魔地，你猜我在干什么？我在敷面膜！得獎學金了。”“我可能被折磨久了，忽然的幸福來的太突然。”我高興的說。陶陶聽了也為我高興，說：“研究生的生活比你現在更舒服，你也考過來和我一起回到大學時代！”“我不。”“那你每天這樣不行，你新同事有沒有喜歡經常出去玩的，你跟那幾個混熟就不用每天宅在家里了。”聽了陶陶的話我的話就更多了，“有代溝呢，都比我小，喊我姐姐你說我好意思和他們膩在一起玩么？”“哈哈，看來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陶陶的生活那么快樂，這種快樂的生活和我越來越遠。“我們老板人不錯，要不要介紹你認識？”我問。“我又不想去海棠。”陶陶說到這，忽然問我：“什么時候休假過來我這里，我們在宿舍吃火鍋！”陶陶說了這話穿上拖鞋鎖上門。“現在學校可以吃火鍋了？”我驚訝的問她，她馬上一副“乖學生”的樣子說：“就是我那個小小的泡面鍋，借我們老師的宿舍，哈哈。”“我現在到新公司沒幾天呢，等我向李發銀老板說說情，也許可以請幾天假。”我說。

仔細讀了幾遍我的自我介紹：“我叫于米，今年22歲。在原誠公司做過兩年銷售，調派到二原誠公司從事辦公室文員工作讓我有機會認識諸位新同事，我希望事業上齊頭并進一起奮斗的同事們會成為我人生中志同道合、榮辱與共的朋友，我愿與大家兄弟姐妹相稱為公司的發展盡心盡力。我提供一些自己對銷售工作的感悟，我初做銷售時害怕跟客戶打交道，有時會刻意回避客戶提出的問題試圖遮掩我緊張情緒，那個真正幫助我走向成熟自信的人是李發銀老板。李發銀老板嚴厲、刻薄，他曾經追著我罵了一個周，他會為一點點小問題哪怕是一個動作、一句話狠狠的批評我而且是當眾指責我，有幾天我見到李發銀老板害怕的躲，也正是因為恐懼害怕恰恰解決了我不敢說、不會說的毛病。等我敢說了我又陷入另一個危機中，講話太多毫無章法，不僅耽誤時間還會令客戶反感，經過幾次失敗的教訓我就盡量抓重點說，列講話提綱。等這兩個問題都改了，我的工作就非常順利的開展了而且連續幾個月銷售業績穩居公司前三。”

我反復看了幾遍我的自我介紹，好像這也不對那里也不對，勾勾畫畫先看內容再找措詞。所謂的新公司就是李發銀開的第二家公司，實際工作不過是以前工作的瑣碎雜事。李發銀是我的老板這好像成了永遠的既定事實。和我一起來新公司上班的兩位元老調主要負責業務部門管理工作，可以說兩位元老的調派是為了革新成功、穩步發展。我的調派則是為了躲開同在一棟寫字樓工作的“前男友”，誰讓分飛燕變成斗雞了呢。一個為公一個為私，待遇自然可想而知。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李發銀老板要求我們每人寫一份自我介紹貼在大堂，要求總結以前工作經驗、加強相互交流。自從自我介紹張貼之后，好像形成了習慣，大事小事的通知都貼在大堂，甚至連公司基本情況、公司工作具體要求和中短期規劃都貼在大堂，徹底實現了李發銀曾設想的“無會制”。幸運的是新公司提早進入了冬眠狀態，我們經常作為原誠工作的臨時支援。

說起李發銀的新公司，新公司的名字比以前公司的名字多了一個“二”字——二原誠公司。新公司延續了原誠公司嚴謹剝削加班榨取的領導藝術，就連員工的生日都不會有一天假，我就是被剝削者之一。

我22歲生日這天，直到晚上十點我依然在李發銀老板辦公室做下半年年度計劃。因為新公司在海棠市新區所以周邊除了幾棟寫字樓和會議大樓蔓草橫生、極盡荒涼，枯藤老樹昏鴉的描寫再恰當不過。夜晚登高站在樓頂平臺上，遠近鮮明對比，遠處的極致在于映入眼簾的五彩繽紛，那是井然有序的路燈和交縱錯雜的霓虹燈填充起的繁華景象，那是誘人的夢啊和一顆成熟的心一樣要經過多少磨折和時間的考驗。近處依稀聽見草叢里躲著的野狗嘶咬鏈子的響聲，純凈的空氣凍人的冷，這里多的是菜地、多的是荒草屋。

2001年9月9日陰

連續兩個月，上班、下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天氣陰冷，整個人像含著氣騰水變涼的番薯。上班時候偷偷打了幾個瞌睡錄像里一清二楚，下班坐班車坐過兩站搭公交弄反了方向。回到家越想越悶然后一個人晃到酒吧喝酒，一副淳樸村婦模樣的我惹來不少旁人詫異的目光。

家是最幸福的，有書、有自己寫的故事。買來的漫畫書和歷史書遮住了書架的塵。穿睡衣倒垃圾、上下不搭的穿著的確引來左鄰右舍復雜的目光。過去的感情和失去的時間一去不回。愛情脆弱的不堪一擊，但我是個傳統女孩，傳統觀念時時責備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成人分手簡單明了、干干脆脆，拖泥帶水通常和胡攪蠻纏混為一談。我不想成為現代版祥林嫂，我努力克制傷情的回憶。之前一段日子里，我走上了治愈系生活范兒，衣服的顏色都是低碳顏色，自此一個響亮的名字御姐（愈姐）扣在了我的身上。九月遇見幾天暖和天氣，家人搬過來了，一切不愉快都告假，生活安排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