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垂眸，看著眼前銀白的繡花鞋，腦海里想起了昨日在船舫一瞥而過的絕色容貌，那時她的眼里平淡無波，沒有鄙夷厭惡。
已經許久沒有人用平常的眼神看他了。
她似是一道光在一瞬間照亮了他黑暗的深淵，可并不足以驅散黑暗，那道光也被黑暗吞滅。
侍衛張了張嘴，聲音沙啞無力，“卑職見過鐘七小姐。”
老太監見鐘離沒有離去的意思，心里疑惑，面上不顯，扶起侍衛，準備離開。
鐘離清冷的嗓音傳來，“你們是去御書房？”
老太監低了低頭，“回七小姐，這人是幽王送進宮的，奴才得向皇上請示。”
所以您別耽誤我們的時間了。
鐘離抿了抿嘴，她本就話少，更是少有去和別人搭話，因此倒是不知如何解釋了。
孟河笑了笑，“那還真是巧了，我家小姐也是進宮找皇上，未曾想迷了路，不知能否與公公一同前往？”
老太監恍然，“自是可以的。”
四人前后走在鵝卵石道上，血腥味飄散在空中。
鐘離放緩腳步，瞥了眼臉色蒼白的侍衛，眉黛蹙起，“孟河，給他上藥，這幅模樣去見皇上恐是會驚了圣顏。”
侍衛下意識拒絕，“多謝七小姐好意，卑職皮糙肉厚，無需”
老太監一拍腦袋，“是老奴疏忽了，快坐著讓孟河姑娘給你上藥。”
要是讓御書房染了血，他的小命也就到此為止了。
思及此，老太監對鐘離多了分好印象。
侍衛卻仍然不愿，最終還是在孟河答應只是把藥粉灑在他背后才配合的。
鐘離面無表情，等候在一旁。
要是小家伙再不愿，本座就要打暈他了。
期間侍衛下意識看了她一眼，頓時愣了愣神。
鐘離身穿淺藍色衣裙，發帶束起部分青絲，垂在身后，發梢被微風卷起，似是在撩撥人的心弦。
此時站在樹底下，撐著白色油紙傘，絕美容顏不帶絲毫情緒，神色淡然清冷，眉宇間不含溫度，眸色純凈。
“好了。”孟河的聲音驚醒了侍衛。
侍衛忙移開視線，耳尖微紅，心跳撲通撲通加快，似乎下一秒就能從胸腔里跳出來，手微微收緊。
只能一遍遍警告自己，她不是自己能肖想的。
她那般純凈美好，而自己只是卑賤的下人，心理陰暗，過了今日，甚至會是個殘缺之人，怎是他能肖想的。
哪怕在心里有那種想法，也是對她的褻瀆。
“皇上，鐘七小姐求見。”
北冥宏放下奏折，瞇了瞇眼，“嗯？誰？”
“丞相府的七小姐，長公主的女兒。”太監擦了擦冷汗，隱晦的提醒。
北冥宏倒是沒想到鐘離剛回京沒多久就進宮了，不知是所為何事，“離兒？讓她進來。”
“是，皇上。”
鐘離一襲淺藍色衣裙，步伐不疾不徐，裙擺隨著走動揚起一抹漂亮的弧度，櫻唇微抿，神色冷漠。
“參見皇上。”鐘離并未行大禮，只是彎了彎腰，她怕皇上受不住。
本座可是千年修仙大佬，算起來，北冥宏不知是第幾重重重孫了。
不過這皇帝老兒演技不錯，若對鐘離當真還有一絲親情，為何這十五年來從未派人去看過她呢。
凡人說的不錯，最是無情帝王家。
“免禮，十年未見，離兒長成大姑娘了，”北冥宏許是知道她剛從鄉下回來，倒也沒在意，目光在阿木身上頓了頓，“此人是……”
不是他故意忽略鐘離，而是這個侍衛太丑，加上滿身鮮血，不注意到都不行。
老太監伏在地上，恭敬道：“此人名為阿木，無父無母，身世清白，是幽王送進宮的。”
阿木隨著跪在地上，眼底無波無瀾。
活了十六年，他早已看透。
在這些權貴之人眼中，他們卑賤如蟻，只能任人宰割。
北冥宏眼底掠過一絲冷意，沒想到幽兒這么不安分啊，“既是幽王送進宮的，那便留下吧，凈身后安排在浣衣閣。”
“是，皇上。”老太監帶著阿木準備離去。
“且慢。”鐘離上前一步。
北冥宏皺眉，“離兒可是有話說？”
“皇上，此人能否賜予臣女？”鐘離指了指阿木。
前世鐘離眼里心里只有修煉，對于其他人皆是以陌路相待，唯一的便是看眼緣。
很顯然，阿木很合她眼緣，再有便是他的純凈氣息，讓她第一次心生歡喜。
阿木身子一僵，神色愣住，緊接著是無法忽略的狂喜。
她、她說什么。
聞言，北冥宏倒是有些意外，還以為她有其他要求，不過是個下人，賜便賜了。
“朕準了。”
“多謝皇上。”鐘離也料定他會同意。
不管鐘離在北冥宏是什么身份，有多重要，但只要是小恩賜，北冥宏是不會吝嗇的。
北冥宏笑了笑，“離兒剛回京怎么就想著進宮見朕了？”
這話也是在變相詢問鐘離的來意。
對于這個外甥女，北冥宏多少有些愧疚，但那點愧疚若是與權勢對上，那就不夠看了。
“孟河。”鐘離側頭使了個眼色。
孟河會意，帶著還發呆的阿木去外面等候了。
“皇上，臣女此次進宮，的確是有一事懇請皇上允準。”
北冥宏：“哦？說來聽聽。”
“臣女想解除婚約。”
北冥宏眉頭微皺，“離兒剛回京，是不是聽了什么閑言閑語，對幽王有所誤會。”
私心里他是不希望鐘離退婚的，如果鐘離嫁給幽王，那后半輩子也算是有著落。
這樣他也算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皇姐了。
“二姐姐和幽王兩情相悅，臣女不想插足，且臣女自幼在鄉下休養，不懂規矩禮儀，恐是會給幽王惹麻煩，丟了皇家顏面，臣女懇請皇上解除婚約。”
鐘離掩去眸里的不耐，語氣平靜，聲音淡淡。
這話直直戳中了北冥宏的心窩，說到底，他心里還是有些看不起鐘離的，再加上昨日北冥玉或多或少在他面前添油加醋說了鐘離一些壞話，對她的好印象也減了幾分。
在剛剛看見鐘離時，北冥宏倒是一時忘了昨晚所想，無他，只因鐘離與北冥瑾十分相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