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腳踏上生財路
- 蘇女問昔
- 霏霏雪1980
- 3203字
- 2020-08-20 16:14:10
子規至今不明白的是,為什么義父要送他來蘇府,為什么一再交待他此生莫再踏足邊城,莫要踏足朝。
那個時候,他以為義父是怕他尋回去送死。然而重生后的種種思量卻告訴他,事情似乎遠不是表面上的樣子。
為什么他上一世金鑾殿殿試時,明明位居狀元卻被降為探花?為什么被遠遠發到邊城以文職之身行武將之職?為什么他在外敵入侵時明明數次發信求救,卻不見朝中半個援兵,最后等來的卻是血腥屠城?
再回想起來,義父應該遠在外族圍城之前就已預知了困境,因此重金鼓勵城中百姓向內城大舉遷移,一時之間,城中百姓去了三分之一。
義父怎會預先知道外族圍城呢?既然明知道,為什么不是積極準備防御卻是大肆移民以至最后全城成囚呢?
子規心里一片煩亂,哪里還看得下書去?
從經閣的紗窗往外看去,弘光主持已下了臺階,青白磚石的路面上,灰色的僧袖飄甩,在地上落下一團影子,不知為什么,那個灰色的背影,似乎帶著一絲悲愴的味道。
遠處的靜己跑過來迎上弘光,不知道說了什么,弘光伸手摸摸靜己的頭,拉著靜己遠遠走去。
這樣一個情景,倒有些他和義父的影子。他經常讀了什么書,就跑到義父跟前,義父常常摸著他的頭笑,夸他聰慧。
然而送他走的前一個晚上,義父將他叫到書房,表情是那樣嚴肅。
義父似乎有許多話想對他說,最終卻只說道:“子規,明天你要離開這里。再也不要回來了。做個普通人就是你最大的福分!”
他并不懂,當日也并沒有多想。
然而今日,他忽然想,如果他甘于做個普通人,是不是命運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從靜安寺回來后,子規在真相與掩埋之間抉擇良久,最后決定順其自然。
如果他安分呆在蘇府的結果是那一場屠城的避免,他愿意就此做個普通人。
也許這就是重生的意義。
這天早飯后,天氣陰涼沉悶,子規在書房中呆得煩悶,于是出來,信步到后花園散步。
這個后花園據說是蘇府前夫人打理的結果,縱然去世多年,仍然保留了舊日的風貌。依子規的審美來看,當年的蘇夫人實在是個心思靈透的女子,單看亭子里題的那副字便可窺及才華一二。
只可惜,蘇問昔身上絲毫沒有那位夫人的一點遺傳。
子規站在亭子里,望著淺池碧荷,層層疊疊的葉子在水上密密鋪開,遠遠望去,漸漸迷了視線。忽然心事迷茫起來。
來蘇府多日,卻依然會有寄居他鄉的落寞。蘇老爺對他自是不錯,這里卻總不是他的家。
當日來的時候,義父讓他“以蘇父為父,以蘇府為家”,其實暗示得分明。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曾經滿腔報負,如今卻只能寄居蘇府,等著蘇家的小姐長大成人,做她招贅的夫婿嗎?
亭子外面一聲碎響,似乎磚頭掉落。
子規詫異循聲回頭,不遠的磚墻之上,低垂如簾的柳枝遮掩之下,蘇問昔一手提著袍角,一手執著一根粗壯的柳枝,正對著墻下面吐舌頭。
抬眼看見他,松了袍角,大大方方沖他揮揮手,并不出聲打招呼,而是比了個“噓”聲的動作,非常不矜持地轉身,身子起跳,袍角輕飛,不一刻聽見墻外“咚”地一聲。
子規都在擔心那邊是不是摔傷了腿的時候,聽見一陣利索輕快的腳步小跑,人漸漸遠去了。
子規:“……”
默默站了一會兒,最后覺得自己還是當什么也沒有看見的好。
站了一晌,默默往回走。
半路上,東硯尋過來,看見他,說道:“少爺,小姐剛才讓紅鶯兒送了一個匣子過來。”
子規愣了一愣:“什么匣子?”
東硯遲疑了一下,實在不好意思說是姑娘家的妝匣,想了想,含糊說道:“小的放書房了,少爺不妨過去看一看。”
子規疑惑地看了看東硯,想著蘇問昔一個爬墻上樹的小丫頭能送什么匣子給他?
邁步進書房,看見書桌上那只雕花的桃木匣子,分明是姑娘家的妝匣。
愣了一愣,扭頭看東硯:“紅鶯兒送過來的是這只匣子?”不是拿錯了?
“……是。”東硯垂著頭。
心里想,好在老爺對小姐一向管教甚松,換了別的人家,這算是私相授受吧?
偷眼看了看皺著眉頭的子規,暗想,不管怎么說,小姐這算是示好吧?
子規凝了一會眉,伸手打開那只匣子。他不是不懂規矩,而是不相信蘇問昔會心好地送他什么東西。
東硯偷偷抬眼看過去,目瞪口呆,這滿匣子的小孩子的絹花是怎么回事?小姐不會是把老爺這些年送的絹花都送過來了吧?問題是,這些絹花自家小姐從來是不戴的,送給少爺是什么意思?
那邊自覺送了人情,解決了未婚夫事宜的蘇問昔一溜小跑地跑到莊西頭的一處古舊宅子前,在此許破敗的門上扣了兩扣,也不等里面的人來開門,直接推門而入.
然后聽見院子一側一個略帶蒼老含著不滿之意的聲音責問:“小丫頭越來越無禮,這門殘破陳舊,不能輕著點推?”
蘇問昔嘻嘻笑,滿不在乎的樣子:“又不是我家的門,殘破陳舊跟我有什么關系?有本事你找蘇老爺賠個結實的來。”
一身灰白舊衣、赤著腳在花池里照料花草的老人瞪著蘇問昔:“前不久因為心思郁結、脾胃失調找我的時候好像不是這種語氣!”
蘇問昔立刻嘻笑變撒嬌,跳著腳過來討好:“好嘛好嘛,開個玩笑嘛……”
“腳下留意!”老人不理蘇問昔的討好,盯著她差點踩在一棵不知道什么花草的腳斷喝。
蘇問昔的腳堪堪落在兩個畦垅的間隙處,彎腰,看著腳下無精打采蔫頭蔫腦的小苗,嘖嘖嘖地出聲:“好像活不了哎!”
老人氣得翹起了胡子:“扔下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一去多少天,你這是認真做事的態度?”
蘇問昔笑起來:“這可不怪我。明明走的時候跟你一再交待了的,你沒有看好,可怪不得別人!”
老人瞪著蘇問昔,然后將手中的小鋤頭往她手里一塞,氣哼哼地轉身出花池。
蘇問昔看著他的背影揚聲笑:“喲喲喲,這就生氣啦?您老這氣性一日長過一日,城中那個姓周的大財主還指望你救他家的香火呢,一千兩銀子呢,不打算掙了?”
老人氣哼哼轉過身來,拿手指指著蘇問昔:“你這是在咒我老人家早點被你氣死?”
“您可不能死。起碼我出師之前您不能死。我想了想,不需下本,又能掙大錢的生財之道,還真就是從那些摳門的大財主手里刮些來掙得爽用得舒服!喬老頭兒,我決定了,從今往后,我的生財之道就從你手里鋪了!”
喬老頭兒氣得翹著胡子:“救死扶傷,診疾斷病,醫者本分。你個小丫頭小小年紀居然滿腦子都是借醫之名誑人錢財!你們蘇府缺這金銀之物?真真是為富不仁!”
蘇問昔也不生氣, 嘻嘻笑道:“為富者不仁,我從他們手里拿錢,可不是劫富?回頭散給窮人,可不濟貧了么?”
喬老頭兒:“……”
蘇問昔快傍晚的時候回到蘇府,輕門熟路尋到了后花園的墻下。
墻里面那棵百年的老柳樹下密密的枝條垂下來,蓋了半面墻。蘇問昔伸手攏開柳枝,打算像往常一樣,撿最結實的一枝,來個仙女飛天,卻發現,柳枝掩遮下,墻邊多了一掛木梯。
咦?
蘇問昔有些糾結了。是她家蘇老爺還是她的小丫環?或是進府偷東西的賊?
蘇問昔略作思索。存在既合理,出現既有用。上吧。
手腳并用,踏著梯子,利索地像只猴子。很快到了墻頭。
往墻里一望,一模一樣的木梯在另一側,像親親的兩胞胎哥倆。
小偷估計沒有這么大膽子在里面放梯子吧?
蘇問昔摸著下巴。俯低身子,壓著聲音,悄悄地喊:“紅鶯兒?”
沒有聽到回聲。
小丫頭最近好像有些不愛崗敬業啊!
沒有聽到回應的蘇問昔想了想,伸手抓住自己一貫常使用的一根枝條,打算凌空而下來個天女落地。
“走梯子下來!”非常嚴厲的一個聲音。
咦?有人?
蘇問昔頓住往下跳的動作,拿眼掃視了一下后花園的角角落落,沒有看到人。
“走梯子下來!”這次聲音大了些,而且貌似……就在腳下。
蘇問昔低頭,看到粗壯的老柳樹下面,貼著樹干站起來一個……豆芽菜,手里還拿著一本書。
蘇問昔有些了然了。
“梯子,你放的?”
子規半仰著臉,拿眼看著她,臉上的神情跟她小時候打碎了她家蘇老爺的玉如意蘇老爺看她的表情相似。
“女孩子家,不要學男孩子爬墻走高!”
教訓的語氣。
喲,還是個小學究!
蘇問昔居高臨下打量子規,細嫩白皙的臉笑咪咪地:“否則呢?”
蘇問昔單看那張臉,絕對是個無比可愛、討人喜歡、迷惑力極強的孩子。
不過嘛,子規知道,絕對是假像。至少他認識蘇問昔這些日子里,除了一張臉,實在沒有看出她身上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兒,包括服裝在內。
抿了抿嘴唇,子規說了一句:“從明天起,你呆在府里和我一起讀書認字!”
既然將來要做他的妻子,好歹最起碼不能再出現把“南涼”讀成“南京”這樣的笑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