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知是他鄉夢里人
- 蘇女問昔
- 霏霏雪1980
- 3060字
- 2020-08-20 16:14:10
“蘇墨是前年文科狀元、去年復都大軍監軍、今年光祿寺少卿那個蘇墨?”
蘇問昔問剛從門口走進來的無恙。
無恙扯扯嘴角,他這個師傅是有多遲鈍?
人家介紹自己,只來一個“在下蘇墨”,連個旁的連綴都沒有。除了那個蘇墨還有哪個蘇墨能這樣托大地介紹自己?
“是的,師傅!這位正是現任光祿寺少卿蘇大人。”
喲,她這醫館往來富人是無數,卻還是第一次官爺本尊上門的。
蘇問昔將目光轉回到蘇墨身上,好好打量了一下這個衣著并不引人注目,眼神卻分外與眾不同的少年人。
他一個管皇帝吃喝采買的人,來她這個簡陋醫館蹭一頓只有湯沒有肉的肉湯喝,有沒有搞錯?皇上是有多虐待他?堂堂一介文科狀元,為復都出計劃策,終于復了都,皇帝居然讓他去管吃喝,有沒有搞錯?
他是有多不受皇帝待見哪?
研究了一會兒,慢悠悠說道:“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蘇墨嘴邊帶了絲隱隱的笑意:“也許是他鄉遇故親。”
蘇問昔在聽到“故親”的時候,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很快又掩了過去。
她哪來的故親?唯一的親人蘇老爺也是幾年前遭囚而亡故,而她居然是在他被赦罪的時候才得知他的死訊,別說最后一面,至今連骨灰都沒有見到。
不過么,恭喜這個不受皇帝待見的前狀元。他成功地挑起了她心底的隱怒和為蘇老爺不明不白冤死的憤懣。
她蘇問昔,對于官家,對于皇家,十分地沒有好感!
果斷轉身,對無恙挑眉:“醫館的規矩,為富者,為官者,為權者,必重金方可醫診,你收了他多少銀子?”
無恙一臉驚訝地瞪眼看著蘇問昔,想說:不是你說的,復都大軍中的傷病號一律義診義治嗎?
蘇問昔也瞪眼:我說的是普通兵士,他當官的又不缺那點銀子!
無恙:那是一點銀子嗎?師傅你也太黑心了吧?
蘇問昔:覺得我黑心,別花我掙的銀子啊!
無恙:……好吧,師傅,我無恥不過你!
蘇墨看著那師徒眼神相搏,笑了笑,說道:“我年俸80兩銀子,去除零星花費,至今積有二百兩,雖不足神醫診金,卻也愿意拿出來作為傷病兵士的醫資。”
說著,果真從懷里掏出兩張銀票來,放在桌上。
蘇問昔:“……”
想當年她出逃的時候,隨手還裝了兩張五十兩銀子的票子,而這個自稱狀元的家伙,攢了近三年的年俸居然才有二百兩銀子?搞沒搞錯?
怪不得當官的使勁貪,下邊的人使勁送。人家輕輕松松一筆買賣就是他幾十年的辛苦錢哪!心里能平衡?
倒也沒有客氣,一邊點著下巴示意無恙去收銀票,一邊還作出大方的姿態:“你付的診金雖不多,卻是你所有的積蓄。看你人還算誠心,老身就幫你看看吧!”
點著手杖慢騰騰走過去。
無恙:“……”
師傅你生龍活虎在這里斗了半天,這會兒還拿出老態龍鐘的樣子,是不是太不協調了?
當然是不敢開口質疑蘇問昔的。
蘇墨掌握著皇帝的吃喝,蘇問昔掌握著他們的吃喝,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做飯的人哪!
蘇問昔坐在椅子上,手杖靠椅子邊一放:“年輕人,來,伸出來手讓老身為你摸摸脈!”
蘇墨將左手腕搭在桌上,看著蘇問昔伸出細膩白皙的一只手來,按住他的脈沖。
蘇問昔按了一會兒,眉頭一皺,數落蘇墨:“人老胃衰是自然規律,年少胃傷純屬人禍。你倒是給我說說,你這年輕,卻落這樣一個胃,是怎么回事?”
蘇墨苦笑笑:“在下幼時曾遭劫難,傷了胃,至今卻是越來越不濟。”
蘇問昔臉色緩了緩,說道:“你這個胃要調理好且需一些時日,北地天寒,對你的胃多有不利。我且給你方子先用三日。近一個月你都須過來應診。可聽清楚了?”
“在下半個月后要啟程回都……”
蘇問昔一瞪眼:“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你連自己的胃都調不好,還想做什么大事?你上有正卿,下有寺丞,哪就非得了你做不了事?你的兵受了傷,難道你一定要押他上戰場送命去?”
蘇墨:“……”
他做的是朝官,受的是皇命,哪有蘇問昔說的那么簡單?
卻從剛才蘇問昔吵架吵得生龍活虎的勁頭里知道這位神醫絕不是能招惹的人物,嘴上自然避開鋒芒,說道,“在下承神醫重情,一定盡心醫治!”
蘇問昔斜了蘇墨一眼:“別以為我好唬弄!你這應付的眼神我看了不知道幾百回!”
前世里那些來找她老爸瞧病的非富即貴,家里的錢夠養幾架飛機了,還死盯著賺錢的機會一次次錯過就診的機會。身家幾十億卻抗不過小小的便秘,丟下身后足可壘街的財富卻又是便宜了誰呢?
無病看蘇墨神色尷尬,心想,好歹人家也是一少卿,師傅你要不要這么不給面子啊!
沖無恙使了眼色,對蘇問昔說道:“師傅,你看剛才蘇大人都說要出錢買肉做湯了,是不是先去把肉買了?眼見著就要近午了!”
蘇問昔瞅了一眼無病,無病連忙低頭繼續為手邊的病號診治。
蘇問昔笑道:“難得我這個徒弟人品爆發,那就買肉去吧!”
將桌上蘇墨放的兩張銀票大模大樣地收了,然后沖無病一瞪眼,“人品爆發的徒弟,剛剛是誰說的要出零花錢來買肉做湯?”
無病連忙說道:“我這就去取!”
蘇問昔沖一邊病床上臂上受了傷早書包扎完畢的一個傷兵一抬下巴:“養一千日,用兵一時,你跟著臭小子取銀子去,多摳出來些多買些肉,去吧!”
傷兵號倒不推辭,站起身跟著無病大踏步地去了。
無恙瞪蘇問昔:“師傅,你好歹也用個沒病沒傷的人!”
蘇問昔鼻孔一張,噴出聲氣來:“你懂什么?我用他,他樂意著呢!”拿眼掃了一圈十幾張床上的傷病號,不客氣地說道,“哪天想喝肉湯了,你們輪著去買肉!”
蘇墨在醫館喝完肉湯才回去的,走的時候,拿著蘇問昔給他開的藥。說是藥,其實就是幾樣食材。
交給他的時候,特別拽地跟他說:“三分藥,七分養。別亂找大夫瞎吃藥。有病最怕兩樣,一樣是諱醫忌疾,一樣是有病亂投醫。”
蘇墨看著那雙白皙細嫩的手,想的卻是,她是在說不要把她的醫術看輕,還是在說……不要把她的年紀看輕?
邊城的蘇神醫開的醫館對復都傷病號免費診治的事情是聽杜鳴說的。他的胃病一日的折磨勝似一日,便推薦他過來看看。
與其說他對這個蘇神醫感興趣,不如說是對這個醫館感興趣。
沒想到,一過來,這個蘇神醫還真是個有趣的人物。
一個無所顧忌、卻又帶著天真無邪的女孩子,把自己扮得老態龍鐘,是為了好玩兒,還是想掩藏身份?如果是后者,她又有什么身份值得掩藏呢?
蘇墨在天寒地凍中回到軍營,先把食材交給自己的侍童四九。侍童四九又驚訝又高興。自家公子向來對醫生多是不屑,要么是看不起,這次居然主動給他讓他張羅熬……藥?
自然是激動萬分地找廚房去了。
蘇墨轉身去了杜鳴的大帳。
杜鳴跟幾個下屬軍官正在商討攻城的事情。
圍城已有半個月,要想等城中斷絕糧草,少說還得一個月。
一個月,誰能預料會發生多少變故?
蘇墨挑簾進去的時候,正聽著一個軍官說道:“咱們派幾個細作進城。當年邊城被血洗,不也是細作敗的?只要城門一開,大軍一入,那些鳥族逃命還來不及,誰敢他娘的抵抗?”
蘇墨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個當口,城里查細作肯定查得緊。只怕是寧可錯殺不可誤放。細作豈是好進的?”
那個軍官跳起來:“那你蘇大人來說該如何是好?天寒地凍地守在這里,別說城里的人遭賊,咱們的將士不也一樣遭罪?最近士兵凍傷多發,如此下去,不用打仗,城圍自解!”
一直默不作聲的杜鳴這地開口說道:“今天且議到此處,諸位且回去思量。攻城事大,萬要尋個萬全之策。”
幾個軍官依次告退出去。
蘇墨坐到杜鳴的案幾對面:“急著想攻城了?”
即使是坐著也依然身材魁梧的杜鳴冷硬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說道:“易早不易遲。速戰速決地好。”
看了看蘇墨,有一絲地不認同地說道,“聽尚武報告說你只身離了軍營去了醫館?城中咱們的細作雖然不好進,城外他們的細作不知有多少,你倒是托大了!”
蘇墨淡淡笑道:“我這病弱之體,誰又會拿我當蘇墨?”
杜鳴皺了一下眉。
這時帳簾一掀,年輕的侍從尚武進來,抱著一個暖袋,三步兩步放到蘇墨懷里,說道:“將軍讓一早去準備的。蘇大人你這冰寒雪地地出去,少不得胃又受了涼。”
蘇墨將暖袋抱在懷里,淡淡笑道:“倒多謝你們將軍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