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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夜上高閣

手機(jī)屏上,某人悠然說到,

“本人是有照駕駛,合情合法。姓肖的那小子,以為老子不懂他心里那點(diǎn)兒小九九?還幻想著要彎道超車?”

我和他同時安靜著。我深吸一口氣,重新開了口。

“一鳴,是我錯了。我把工作和私人的事弄混了。包括最近許小妹的事,還有肖然。我有時候自己都分不清我是想給他們做心理分析,還是把他們倆當(dāng)成了私人的朋友。以后我會注意分寸的,尤其是對肖然。”

有人溫柔地笑笑,

“不用道歉。沒什么好緊張的,真的。我知道,你還是介意我在信封上寫的那兩個字。我當(dāng)時,”他頓了一下,“就是一時沖動。”

“我明白。”

“這幾年,我確實(shí)不太開心。陸爺心里面的人太多了。”此人的語氣似有幽怨。

“什么?”我聽不懂。

“咱媽和陸致成我就不說了。你的那些個倒霉催的病人。就那個和老公鬧離婚的,你說說看,一天到晚找你幾次?還有那個失了戀要自殺的,還有那個躁郁癥,一陣一陣升天入地的,”楊一鳴一連串點(diǎn)了幾個我的隨訪患者,“我自己也很忙。你說說,我們倆一周能在一起吃幾次飯?搞到后來,我都不知道我和楊帆在你心里面排第幾?是不是排在了所有這些人的后面?難道我楊一鳴混到了今天,別的本事沒有,連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老婆,都要彼此之間漸行漸遠(yuǎn)?”

好不容易?彼此漸行漸遠(yuǎn)?我估計這人跟許小妹一樣,也得了失憶癥。

此人倒是很能領(lǐng)會我那一刻的沉默,接下來一句是,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那兄弟跟陸爺?shù)木嚯x很不遠(yuǎn)”,這個滿嘴跑火車的死人可能看我試圖掛電話了,緊接著又說,“但是,你聽我說。”

我停下動作,看著他。

他盯著我的眼睛,強(qiáng)調(diào)的語氣。

“致遠(yuǎn),我不想我們上床是夫妻,下床當(dāng)室友了。那樣的日子,我不想再過了,你聽到?jīng)]有?所以我準(zhǔn)備了那封信,內(nèi)容你也看到了。是的,我是想要跟那樣的生活說拜拜,我想重新回到咱們倆上大學(xué)的時候。心里面只有彼此。”

心里只有彼此?這人還當(dāng)自己是無憂無慮的中二少年呢。其實(shí)這么些年來,此人可不止抱怨了這一回,我多多少少知道他的心思,就是嫌我們沒有大學(xué)時代那么黏糊了唄。

“楊一鳴,我倆眨眼就要邁進(jìn)四十大關(guān)了,你不覺得你老人家這個腦瓜子,有那么一丁點(diǎn)兒幼稚么?”我好心勸他,“要是讓外人知道,原來楊老板滄桑大叔的外表下,里面還住著一個如此青春活潑的少年,多少有點(diǎn)兒搞笑吧?

“我管其他人怎么想呢。人只活一次,我就是要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楊一鳴咬牙笑道,“我寫的時候就想,不給陸爺打針強(qiáng)心劑,光靠著我兄弟那點(diǎn)兒橫沖直撞的猛勁,已經(jīng)不管用了。”

他見我紅了臉,半天說不出話來。搖頭自嘆,

“沒成想到了最后,本人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最后還得親自求陸爺賞臉,打開本人費(fèi)盡心血精心炮制的情書,讓它得見天顏啊。不過,我看陸爺現(xiàn)如今也算是有所觸動,它也算完成自己的光榮使命了。”

“神經(jīng)。”

某人聽到我對他的總結(jié)陳詞,咧嘴笑了起來。

我突然有一種沖動告訴他,

“你剛才說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對的。我自己也有體會,想象中的幸福是虛幻的,幸福只能靠自己在做事的過程中體驗。做喜歡做的事,和喜歡的人說話,就象現(xiàn)在,就是體驗幸福。”

楊一鳴凝視著我的眼睛,默然無語。

“陸爺,我也想看你的門診,跟你隨訪,可以嗎?”他輕聲說道。

我白了他一眼,“說你神經(jīng),你還真得上精神病了?”

“我是認(rèn)真的。你那個和老公鬧離婚的女病人,占用你的時間最多。我不也大手一揮,自作自受寫過那兩個字么?你就也把我當(dāng)病人收了吧,別把我當(dāng)成我,就當(dāng)成一個普通患者,行不?”

我笑,“楊大院長日理萬機(jī)的,安排得過來么?你這精神狀態(tài)有那么點(diǎn)深度難度,要強(qiáng)化治療,一周至少門診一次,視頻兩次,你排得過來么?”

“這周就給陸爺安排上。門診先欠著回去補(bǔ),視頻么,學(xué)習(xí)一下我兄弟的作風(fēng),從今晚開始,晚晚不落,怎么樣?”

死人不開車說不了話了。

“好啊,你自費(fèi)是吧?不能走保險的。”

“沒問題,我回去跟我老婆打個商量,找她預(yù)支一筆零花錢。陸醫(yī)生一次治療要壞多少鈔票啊?”

這個么,誰知道啊?我隨口說道,

“一次一萬怎么樣?楊老板不打自招過,您還有不少婚外財產(chǎn),怎么還要跟你老婆預(yù)支零花錢啊。”

“一萬?”此人顧左右而言他,“原來陸爺這么吸金啊。要其他病人都是這么收費(fèi)的,咱家換房子的重?fù)?dān)就陸爺來承擔(dān)了吧?”

“要按實(shí)際價格,一次幾百塊,分到我頭上幾十,您覺得公平么?給楊老板做心理咨詢,當(dāng)您的知心小姐姐,就值這么點(diǎn)兒錢啊?”

“好吧,一萬就一萬,大不了我下去多開幾個刀,”

“哎,剛說你胖,還真喘上了啊?至于么。”我打斷他。

“就是喜歡看陸爺心疼本人,這心里頭啊才舒坦。”某人老臉皮厚地說,“所謂婚外財產(chǎn)么,陸爺你連咱家婚內(nèi)財產(chǎn)有多少都搞不清,就別著急那些有的沒的了。本人當(dāng)時就是想表個決心而已。”此人最后給我來了這么一句。

我早到了公寓門口,已經(jīng)站在門口若有毛病地跟某些人說了老半天的話了。我告訴此人,今晚約了許小妹隨訪,不能再跟他接著廢話了。此人悻悻地說,下回他要排在許小妹的前面。我快速把許亦真的情況簡略跟他說了一遍,包括陸陸、章洋、許航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還有秦月的不幸遭遇。我說得極快。

楊一鳴有點(diǎn)張口結(jié)舌的呆樣。最后呆道,

“周末咱阿哥過生日,我內(nèi)弟,許小妹和章小洋都要出現(xiàn)的,是不是?到時候你別怪我冷淡他們啊,搞得這么復(fù)雜,我是沒腦子記。咱也不是福爾摩斯,讓他們仨坐一塊耗著去。”

我一笑,也就收了電話。

視頻里的許亦真今晚沒戴帽子,短短的黑發(fā)略有卷曲,柔順地貼著頭皮,一雙美目顧盼神飛。哎,這人長得好看了,真是什么樣子都好看。我朝她靜靜地姨媽笑。她被我笑得臉紅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她主動匯報說,

“陸姐姐,我上周五回去上班了。”

“哦,是嗎?感覺怎么樣?”雖然我已經(jīng)知道了,還是要裝作不知道。

“第一天感覺有點(diǎn)兒度日如年。”許小妹輕嘆了一下,“我起了一個大早,在公司門口徘徊了很久,都沒法子踏進(jìn)去。我心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就象陸姐姐幫我出的主意,我還是換一個工作吧?這樣我就不用面對我不敢面對的一切了。”

許小妹咬住了唇。她抬眼看我,“陸姐姐,我跟你絮叨這些,不會浪費(fèi)你的時間吧?”

“不會,說吧,我聽著呢。”

“總之,我怎么也走不進(jìn)公司的大門。忽然,我背后有人走過來,停在那里。我一回頭,就看到他,”

鏡頭里的人有一些失神,好象回到了那個時刻。

“是,是陸總。他瘦了很多,才幾天不見。”許小妹輕聲說,“陸姐姐,請別介意我跟你說這些話。我告訴你這些,是沒有把你當(dāng)作陸總的姐姐看待的。我知道,你一直遵守了你的諾言,把我當(dāng)成你的病人,沒有把我的話告訴他。我謝謝你。”

她的這句話讓我慚愧。我自嘲地笑了笑,

“別對我太有信心。我有時也管不住自己,跟你的陸總一樣。”

我看著她笑。

許亦真羞澀地低下頭,她的手指習(xí)慣性地在耳畔輕撫了一下,可能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頭發(fā)的現(xiàn)狀,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她不再敘述,我就替她說了下去。

“于是,你們倆站成了兩尊雕塑。”

鏡頭里的人撲哧一笑,頰邊酒窩閃現(xiàn)。

“那后來呢?”我問她。

她喃喃地說,“終于,他和我說起話來。他很客氣,問我怎么樣了?下周能回來上班嗎?”

我笑著說,“為這事,陸陸已經(jīng)在楊帆爸爸那兒得了個周扒皮的綽號了。說沒見過這號人,這么狠心的。”

許亦真愣了一下。我索性告訴她全文,

“是啊,自從你出院回家,某人就三天兩頭的追著問楊帆爸爸,他未婚妻什么時候能回去上班?”

許亦真呆在了鏡頭里,半天沒有反應(yīng)。漸漸的,一縷柔和的光從她的眼里溢了出來。那光里有那么生動的色彩,那么深沉的感情。一瞬間,它觸動了我。它的主人溫柔地看著我,語氣卻有些哀傷。

“我知道,他可憐我。他很自責(zé),讓我出了車禍。”

我微笑著沒說話。

可憐你嗎?任何人做任何事,首先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感需要。就算是為了可憐你,那也是你的陸總自愿的呀,傻姑娘。更何況他不是為了可憐你。男人么,因為同情心,因為可憐誰而去喜歡誰,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比較小罷了。許小妹啊,本人畢竟擔(dān)了個爺?shù)姆Q號,又比你多吃了這么多年的咸鹽,畢竟還是比你要更了解男人這種人類亞型的。

過了一會兒,我又問她,

“那章洋呢?面對他,你有困難嗎?”

沉默。如無聲的墻。

“我一直躲著沒見他,”許小妹終于抬起了頭,“陸姐姐,我就是因為這一點(diǎn),今晚想要緊急找您。我想請您幫我出出主意。”

“怎么了?”

“周五和今天,我都沒去參加公司里的組會。我就是把自己該干的活干了,委托同事在組會上替我闡述。我,我是真的很怕看到許航的爸爸。我怕他,怕他再對我說什么,或者做什么。我知道,自己從前是做了那些不知羞恥的事,我很怕他舊事重提。我,”屏幕里的人說不下去了。

“其他分手的男女朋友,我是說,有過生理關(guān)系的現(xiàn)代成熟男女,他們再見面的時候大概是什么樣,你能想象嗎?”我問許小妹。

她抿著嘴沒回答。我知道,我這個問題對面前這個傻姑娘有點(diǎn)刁鉆了。她應(yīng)該是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的那一類稀有品種。

我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Detach with love,帶著愛的分離。”

許亦真的表情很肅然,幾乎有一份虔誠,在細(xì)細(xì)聆聽我的話。我加快了速度。她臉上的樣子讓我覺得,繼續(xù)讓她等待有一些不忍。

“章洋是許航的生父。顯然,你這輩子都與他脫不了干系。沉湎于往事不利于你的健康,或者你與你將來愛人之間的關(guān)系。如果你確定了,你與章洋之間已經(jīng)沒有男女之情,”怎么又動用了這么個破詞兒的大駕?我微微停頓了一下,“那么,你仍然可以把他當(dāng)作一個家庭成員,只不過,你本人可以選擇在個人情感上與他分離,選擇去塵封往事。這是一種矛盾統(tǒng)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看著許小妹沉靜的神情,繼續(xù)說,

“當(dāng)然,如果你對章洋還有一些感情,也不要故意去壓制它,要順其自然。”

“不,不”,許亦真著急地?fù)P聲,“我是真的,我一直把章洋當(dāng)成了我姐的男朋友。自從確認(rèn)了他是許航的爸爸,我就把他當(dāng)作了家里人。除此之外,我從來沒想過別的。現(xiàn)在,我就好像是突然回憶起了一個我已經(jīng)忘記了的噩夢,然后發(fā)現(xiàn),這個噩夢竟然是可怕的事實(shí)。”

“我多么希望,它沒有存在過。”她的眼里,有淚光隱現(xiàn),“多么希望,我姐還在這里,多么希望,我能親口對她說,我對不起她。”

她的聲音哽咽了起來。我一陣心酸。失去至親之后的復(fù)雜哀傷。和我媽媽曾經(jīng)遭受的折磨一樣。很難愈合的創(chuàng)傷。有時候不惜以自責(zé)自罪,來獲得一些心理補(bǔ)償和暫時的平靜。

“許阿姨最近對你說過你姐的事嗎?”我終于忍不住問到。

許亦真怔怔地望著我,

“說過。我車禍醒來之后,很痛苦,很自責(zé)。陸總對我說的話,一直縈繞在我心里。我象是蘇醒在一個噩夢里,簡直難以忍受。我忍不住不停懺悔。我媽媽很害怕,她拼命跟我說,我是因為腦震蕩,糊涂了,許航是我姐的孩子。她還拿出戶口本給我看,上面寫著,許航的母親是秦月。后來她又說要帶我去體檢。總之她想叫我相信,秦月才是許航的媽媽,她叫我不要胡思亂想。”

“那么,你相信她嗎?”

許小妹對現(xiàn)實(shí)情況的解讀有無合理性與邏輯性,就在此一問了。我的心提了起來。

她慢慢用手抱住了頭,撐在了面前的桌上。她垂下了臉。

“我不知道,我真的記不得了。上次我對您說過,我記得自己肚子里懷著許航的感受。可是我媽媽不停地說那不是我,這些天,我也逐漸從車禍之后的混沌中清醒,我漸漸感覺,可能我媽媽說的是真的。”

她又抬眼看我,眼中滿是痛苦的神色,

“陸姐姐,我不是完全沒有基本常識。也許我確實(shí)沒有過懷孕生子,航航真的是我姐的孩子。可是我隱約感覺,我還是介入了她和章洋之間,所以她才會得了產(chǎn)后抑郁,最后選擇了輕生。陸總說得對,我曾經(jīng)非常好奇秦月的心事,我好奇她為什么死活要生下許航,是誰讓她如此決絕,不惜和許航的外公決裂?”

她的語氣急切起來,“陸姐姐,我會不會真的做過那樣不可原諒的事,害死了秦月?而你們所有人為了保護(hù)我,全都一致選擇了沉默?”

我嘆了一聲,

“你親愛的陸總可沒沉默啊,他選擇了莽撞地指責(zé)你。在沒做任何調(diào)查核實(shí)的情況下,不管不顧的,狠狠地傷害了你。他確實(shí)應(yīng)該對你負(fù)責(zé)。”

負(fù)一輩子的責(zé),我在心里微笑著加上。

我對面的人,眼里只有溫柔的神彩。

“我不怪他。回憶起來,在那天車禍之前,他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生我的氣了。他那個時候,可能把我當(dāng)作了他以前妻子那樣的人。”

“陸姐姐,他很愛他的前妻,對嗎?”

鏡頭里的人吞吞吐吐地問,眼中一片怯生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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