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砰”

正值南方的雨季，身處北方的潘陽市卻也不甘示弱，加入了暴雨的行列中去。作為北方地區代表性的省會城市，確實很少會碰見這樣惡劣的天氣，導致剛剛天黑的一瞬間，城里行走在大街上的一眾人都嚇了一跳。

“這天，怎么一下子就黑了，剛才還是大白天，有點邪乎啊。”

商場，辦公室，街道上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攔下的上班族們，不停的抱怨著。畢竟他們忙碌了一天，剛過下班點，準備回家，就碰見了這事，誰不鬧心。

天一廣場下，一處久久未建好的地鐵口，此時成了附近路人的避風港，一處小小的棚子下，卻站了幾十號人。

打眼望去，你就能從他們的穿著中，大概猜到他們對應的職業，只見一個身穿襯衫，臉上戴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不停的打著電話，焦急的大喊著什么，惹得周圍人都往他那看去。被圍觀的中年男子也不在意，仍然自顧自的喊著，完全無視周圍人嫌棄的目光。

看這雨沒有一時半會停下的意思，有幾個年齡較小的孩子，索性直接跑了出去，頂著瓢潑的大雨往家里趕去。這就讓本來很擁擠的地鐵口，變得稍微松快了一些，原本站在中年男子身邊的幾個人，趕忙稍微挪了挪腳，遠離了男子一些。

只是挪開的幾人，卻沒發現，一直對著手機大喊的男子，手機的屏幕根本不是通話的狀態，只是屏保而已。中年男子看見幾人的動作，嘴角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從自己的包里拿出幾張白紙，盤腿直接坐了下來。

一眾上班族，幾個白領聚集在一塊占據了一片位置，看到男子的動作，嘴角的不屑表現的更加明顯，只是懶得跟男子計較而已，這個小小的避風港在男子放下手機后，慢慢恢復了平靜。

地鐵口倒是恢復了安靜，可是外面的雨聲卻越來越大，就在中年男子考慮著要不要抽一顆煙的時候，一個胖子，踩著水花，用不顧褲腳被打濕的步子，舉著一把大黑傘，跑了過來。

“老哥。”

胖子一邊跑，一邊喊著老哥，然后從站在地鐵口處的幾個小姑娘中間，強行擠了進來，來到了盤腿坐下的中年男子身邊。

起初，中年男子并沒有反應，但是等胖子走到他身前，他就好像突然想起來什么一樣，笑著點了點頭：“你來了。”

隨后，兩人勾肩搭背，再次從人群中擠了出去，站在大黑傘底下，離開了，完全不顧身后幾個小姑娘嘴里的低罵聲。

“老哥，今天想吃啥，弟弟請客。”

聽到胖子的言語，中年男子稍微僵了一下，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笑著對撐傘的胖子說：“你這狗賊，從來都是一毛不拔的，今天怎么換了個人一樣？”

被稱作狗賊的胖子，也不生氣，笑了笑：“總不能老讓哥哥破費，也得讓小弟表現一下啊。”

“哈哈。。。”

兩人撐傘走到附近的火鍋店，胖子隨手點了菜，看向還在盯著手機愣神的男子：“老哥，要不要喝點？”

男子點了點頭，胖子就叮囑服務員上幾瓶啤酒，兩人靜坐在椅子上，胖子不停的說話，可男子卻顯得心不在焉，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老哥，老哥，吃啊，菜都上來了。”

被胖子的小肉手驚醒，中年男子緩過神來，看到鍋底和菜都已經端了上來，他也不客氣，兩人在這個難得的下雨天，開始了自己的火鍋。

吃到一半，喝得盡興的男子，神色恍惚的看著對面的胖子：“胖，你說，這世道是不是真的很不公平。”

對面的胖子只是淡然的點了點頭，夾起一塊牛肉放在嘴里，舒服的嘆了口氣：“就是。”

“憑什么，有些人生下來就什么都有，我們就只能仰望他們？”

“就是。”

“憑什么，我來到這個大城市里，就得被人瞧不起？”

“就是。”

“憑什么，我過了三十五歲，找工作就那么難？”

“就是。”

“。。。。”

餐桌上出現了奇怪的一幕，一個明顯活的很喪的男人，在不停的抱怨世界的不公，命運的不甘，而坐在他對面的一個胖子，只是不停的點頭，不停的附和，卻沒有停下手里的筷子。

等男子把自己心中的不滿全都說出來后，他摘下眼鏡，然后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對著胖子說了一句：“我真的，好討厭這個世界啊。”

胖子卻對著已經醉倒的男子，擠著臉上的肉用力笑了笑：“是嗎？”

扶起已經醉倒，聽不見自己說話的男子，胖子結了賬，然后艱難的離開。看著周圍人驚訝的眼神，胖子走到火鍋店門口，轉頭惡狠狠的喊道：“看什么看，沒見過能吃的胖子啊？”

雨仍舊未停，這個胖子卻表現的很是靈活，左手攙住男子，右手撐起大黑傘，往一個方向走去。

“嗒。嗒。。嗒。。。”

雨點滴落在地上的聲音，讓已經醉倒的男子醒了過來，他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公交站的椅子上，下意識的緊了緊胳膊，卻沒感覺到冷。

“喲，醒了？”

還正納悶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的中年男子，就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站起身來，卻看到了一個油膩的胖子，彎腰盯著自己。

“你，你是誰？”

雖然嘴上說著討厭這個世界，但是卻很惜命的中年男子，趕緊站起身來，遠離了這個讓他本能覺得危險的胖子。

胖子拿出一顆香煙，椅在公交站牌的柱子上，抽了一口：“路人，只是看你在這睡過去了，怕死凍死在這。”

“凍死？”

甩了甩渾濁的腦袋，看到胖子生人勿進的眼神，男子趕忙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然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靜靜的等著那路公交。

可是天依舊在下大雨，公交還沒等來，他卻發現一個小女孩，出現在了馬路上，不停的用腳踩著路邊的積水。小孩子都愛胡鬧，不一會，小女孩絲毫不懼頭頂的大雨，蹦蹦跳跳的走到男子身邊，一把跳進男子凳子前的小水洼里。

“呀。。。”

不出意外，濺出來的水飛到了男子的衣服上，化成了幾個泥點。男子生氣的站了起來，直接指著小女孩說：“你怎么搞的，你家大人呢？”

應該是被男子的表情嚇住了，調皮的小女孩哭了起來，聽到哭聲，一直低頭玩手機的女孩母親，趕緊跑了過來。

看到此情此景，女孩的母親趕緊道歉，男子卻不依不饒：“這是我一會面試穿的衣服，現在弄成這樣，怎么辦？”

女孩的母親也很慌張，但是錯在己方，也只能陪著笑，給男子道歉。男子發泄了一會，看到躲在母親后面的女孩，生氣的說：“再亂蹦跶，小心被車撞死。”

聽到此話的女孩母親，當然忍不下去有人詛咒自己的女兒，于是兩人就爭吵了起來。又是雨天，兩人吵架的聲音蓋過了周圍的車聲，背對著自己女兒的母親，卻沒注意到女兒已經被自己擠下了站臺。

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心里驚慌的小女孩，卻沒注意，自己身后的不遠處，一輛公交車打著雙閃，慢慢的靠近了過來。

雨實在是太大，公交車司機把雨刷器的頻率開到最大，卻還是沒看到視野盲區下的小女孩，就在慘劇即將發生的時刻，一道身影躥了出來。

背對著女兒的母親沒有發現這些，可是與她爭吵面對著馬路的中年男子，卻看到了公交車的到來。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卻下意識的做了反應，中年男子一把推開正在爭吵的女孩母親，跑了出去，把小女孩拉了出來。

本來以為男子要動手的女孩母親，回過頭來，發現這一幕，直接驚聲喊了出來。公交司機沒看到女孩，卻在男子撲過來的一瞬間，發覺了什么，但是卻由于慌亂，車子直接沖著男子撞了上去，千鈞一發之際，這個中年男子，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把懷里的小女孩，直接扔給了旁邊的女孩母親。

“吱。。。。。砰”

慘劇還是發生，只不過是本該死去的小女孩變成了中年男子。

場景一換，中年男子好像做了噩夢一樣，驚醒過來，發現一張胖臉笑呵呵的看著自己，驚嚇的問道：“你是誰？”

胖子笑了笑，抽出一顆煙，倚著公交站牌的柱子吐了一口煙圈：“我叫王德發，是來為你送行的。”

“送行？”

腦子有點渾濁，反應慢半拍的中年男子還沒說話，就見胖子一揮手，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場景，里面發生的正是一個男子救女孩的一幕。

最終畫面定格，不知道為什么要讓自己看這些的中年男子，不屑的問道：“這個人得多傻，才會去救那個女孩啊。”

胖子聽到這話，肆意的笑了笑：“就是。”

聽到這熟悉的兩個字，中年男子僵住了，腦海里兩人勾肩搭背去吃火鍋的一幕，在腦海里顯現出來。中年男子不可思議的看著胖子，咬了咬牙，突然意識到什么，視線猛然轉回屏幕里定格的畫面。

本來定格的畫面動了起來，躺在血水里的男子，此刻卻好像提線木偶一樣，掙扎著轉過頭來，對著屏幕外的男子咧開嘴笑了笑。

“啊。。。。”

中年男子看到這血淋淋的畫面，趕忙閉上了眼睛，捂著胸口，不敢置信的對著一旁的胖子低聲道：“那是我？”

再次吐了個煙圈，王德發點了點頭，然后中年男子就沉默了下來，低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德發也不著急，就在他這支煙要吸完的時候，中年男子笑了起來，卻十分滲人：“那怎么會是我啊，像我這樣的人，就我這樣的人？”

胖子走近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你并沒有你嘴里說的，那么討厭這個世界，也說不定呢？”

中年男子笑了起來，從大學畢業之后再也沒有笑得那么放肆的他，用盡全力的笑了出來。

只是，他狂笑的臉上，此刻卻滿是淚水，笑得筋疲力盡了之后，躺在椅子上，向胖子伸了伸手。

胖子，磕了磕煙盒，抽出一支煙，放在中年男子手上。中年男子把煙放在嘴上，王德發上前幫他點燃了煙頭：“還有什么事嗎？”

中年男子滿意的吸了一口，然后劇烈的開始咳嗽起來，原來他并不會抽煙。中年男子抬起頭，祈求的看著胖子：“幫我跟父母，發個短信。”

“嗯。”

隨著車站的咳嗽聲越來越低，中年男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只留下了一支煙頭，和黑框眼鏡。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間，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現在了胖子身后，王德發見怪不怪，淡定的說道：“死不自知，就不會離開這個世界，可是一旦知道真相，也就到徹底滅亡的時刻了。”

身后的身影，雖然沒有五官，卻能輕易的讓人感受出他的輕蔑：“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人之初，性本善嗎？”

“當然不是，在我看來，人本質上就是動物的一種，如果沒有規則和規矩的束縛，人最開始學會的技能，肯定是不顧一切填飽自己的肚子，所以，性本善，在我看來，并不成立。”

“桀桀。”

黑色的身影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可是站在他身前的胖子卻絲毫不受影響，接著說道：“一個渾身上下那么多毛病，那么自私的人，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他為什么接受不了自己死亡的事實，不是因為死不自知，而是因為直到最后，他也善不自知。”

“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