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安習儒沒有逃過人事部安排的生日慶祝活動，強撐著笑對各個領導和同事，面對眾人開玩笑似的催他找對象，心中無盡酸楚，直到接到柳江的電話約他下班打球才勉強心情明亮些。

下班后安習儒還回家換了身衣服才去體育中心，看見柳江柳河和三倆隔壁宿舍的男同學已經開場在打了。剛談戀愛就被冷處理的安習儒見此光景，竟莫名矯情感傷起來，剛畢業那幾年這群人還會趁五一或者國慶約出來喝酒打球，后來談戀愛的、結婚的、去外地工作的同伴越來越多，大家也不再活躍，最近兩三年只能趁跨市出差匆匆見一面吃個飯。仿佛成年社會的潛在定律一樣，大家為著前程或伴侶，總是優先妥協掉友情，朋友的親疏大多靠著年輕友誼的真摯不計較和緣分維系。安習儒今年調來廣州，不管是因著姜嘉莉，抑或只是剛好在柳江公司附近，相聚的次數比過去幾年都要多。如此想來，當年決絕地離開廣州，安習儒在放棄愛情的同時，又何嘗不是放棄了部分的友情。

酣暢淋漓打完一場球，六人相聚某大排檔，雖然疫情還沒有完全過去，但相比過年時的魔幻冷清，周五晚上的廣州多少有幾分昔日的熱鬧，幾個人還得提著音量說話。因著這氣氛，柳江正在興頭上，大家才剛喝完第一輪，他就鄭重地宣布，六一當天和麗麗求婚，策劃和流程全都想好了，讓大家幫忙提意見。等認真交代完自己的求婚作戰計劃，菜也上得差不多，柳江才認真給安習儒過起生日來，柳河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一個蛋糕，和下午在公司的情景差不多，安習儒再一次成為眾人的關注焦點，但心境卻大不同，這些都是他多年交好的朋友，也是真心希望他快樂。

可是越是被圍成世界的中心，心里越是孤寂，安習儒怎么都想不明白，有些人走進生命里，帶來陌生的孤獨，可她一旦離開，這種孤獨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強烈了。半個月前姜嘉莉還在強勢追求他，連無人問津的農歷生日都想大肆慶祝，如今每張面孔都在祝安習儒生日快樂，永遠快樂，他只覺得，好孤獨。姜姜早上依然連人影都沒見到，只煮了幾個雞蛋留作早餐，便簽上的生日快樂也寫滿敷衍。是厭倦了吧？發現自己和愛情都不是她想象的樣子，所以及時止損，早點抽身······

席間的話題從柳江的女朋友到結婚生子，再到疫情影響下不景氣的經濟，柳河小朋友一直低頭吃菜，安習儒則一直在喝酒，沉默的偽父子遙遙相對，也不屑和對方說話。難得一聚，還是生日局，柳江卻在九點草草結束這個局，回家的回家，回校的回校，安習儒提議和柳江柳河去江邊走走，竟然還被拒絕，最后只能戚戚然打車回家。

姜姜依然沒有下班，整個房子顯得空蕩蕩，其實她平時也只是鉆在黑洞里，和現在也沒有兩樣。但是意識到姜嘉莉客觀上不存在于這個房子，安習儒內心的寂寥更是成倍地增加，直到洗完澡，依然沒有姜嘉莉氣息，連微信都沒有消息。安習儒神使鬼差地圍著房子踱起步，回想著姜姜在這里生活的軌跡，幾圈下來竟然有點意外收獲。廚房不知道什么時候添置的洗碗機，陽臺多出一臺烘干機，設置了定時工作的掃地機器人突然在黑洞里出來，卡丘動作熟練地追著機器人玩，四處埋伏著，時不時就出來揍機器人一頓。

柳河以前抱怨姜姜的潔癖太嚴重、家務活繁重得常人難以承受，姜姜大力鼓吹著家務的必要性，不僅省下健身卡的錢，而且那種把地板拖得發亮，干凈的腳丫踩在上面的觸感是無可比擬的。想來在姜姜的新忙碌下，和安習儒一起被舍棄的還有居家之樂，她大約也是十分享受過安習儒的陪伴罷，只是自始至終都有太多東西比他和愛情都要更重要，所以到了不得已之時，他也只能成為被舍棄的一員。終究姜嘉莉就是這樣的人，她只顧在世間體驗和玩樂，哪怕有過深刻的大徹大悟，到頭來依然會按照她自私精致的本性去過活。

也是這個時候，安習儒才清楚地看見自己是個欲望很深的人，那些關于深情和套路之爭，不過是他內心大片大片的空，嘶叫著要姜嘉莉的愛和關注來填滿。他一直無法真正討厭柳河，不是成年人要維持的體面和尊嚴作祟，更不像姜姜對小輩的憐愛，他只是羨慕他，少年心性把喜怒哀樂寫在臉上，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欲望，也愿意為之努力去爭取。而他的別扭和患得患失，只要沒有切身感受到被愛被關注，不安全感和不自信立刻又上心頭擾亂他的心智。所以此刻他才迫切地想要見到心心念念的姜嘉莉，想要真實地抱在懷里感受她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感受她清晰的心跳和跳動的脈搏，哪怕她已經站上了逃離的起跑線。

也許是上天再次憐憫他，姜姜終于在十點半左右回到家，聽到聲響的安習儒早就在玄關等她，于是姜姜一開門就被人抱住緊緊壓在門后，清冽的味道鋪天蓋地圍繞著她。姜姜輕笑，也輕輕柔柔地回抱他，感嘆這人一定是抱抱狂魔，不然怎么老是要抱抱。

“生日快樂哦～”

今天聽得再多的祝福和囑咐，都沒有她說的簡簡單單五個字來得撫慰人心，像活了近百年的老嫗被魔法撫平歲月的皺紋，重新年輕起來；像凌晨五點被清掃的大街，醞釀著綠葉的清新去迎接上班的青年和早讀的學生；像疲憊的我站在深淵的邊緣止不住地對自己失望，你捧著我最喜歡的春天及時來到給了我一個擁抱·······

“謝謝你哦～”

鼻間全是清新干凈的氣息，相比之下，姜姜感覺自己帶著一整個世俗的味道，不配擁抱她感情真摯眼神清澈的愛人，便稍稍掙脫這個幾乎要吞沒她的擁抱。

“對不起哦，最近太忙了，都沒有好好和你一起玩耍。老板這幾天在法國出差，我白天用BJ時間和同事工作，晚上用法國時間給老板準備資料，為了雙倍的加班工資，我也是蠻努力的。我先去洗澡，安總可以用這半小時思考下自己要什么生日禮物哦～”

安習儒的手收得更緊，并沒有放人的打算，“要蛋糕啊，還要上面的名字寫得工整好看，上次把我的蛋糕送給柳河了，現在想到依然無法釋懷，今天見到柳河那個小崽子了，又吃醋了······”

懷里的人只掙扎出了個腦袋，見她用力攀著自己的脖子，安習儒見她費勁的樣子，雙手一托，把她整個人抱起，姜姜驚呼一聲，下一秒就像個大型掛件被掛在安習儒身上。兩個人身體依然緊貼，卻來到同樣的海拔，姜姜對這面對面的貼近有些害羞，但還是臉紅著歪頭問他，“我今天把蛋糕給柳河了呀，死鬼柳江沒有交代他拿過去嗎？”

嗯？？？回想蛋糕似曾相識的口感，還有眾人早早散場回家的怪異舉動，安習儒按捺著欣喜，不敢過分揣度，眼眸忍不住有些閃動，“嗯？？？所以晚上那個蛋糕是你做的？”

姜姜一聽，大致猜到了晚上的飯局，沒忍住要撒嬌，腦袋靠著他，作耳鬢廝磨狀，聲音卻裝得很委屈，“對啊，今天午休借了公司附近老板家的廚房，死鬼柳江沒告訴你嗎？我可是提前就給你們定好籃球場的，他怎么把我功勞全搶了······我也要耿耿于懷！”

安習儒心暖融融的，這就是他喜歡的人啊，永遠真實，永遠不別扭，像個孩子一般掛在他身上，魔法般把他近日所有的不安都撫平，像哄孩子般，“那再次謝謝你哦～我可以拆生日禮物了嗎？”

姜姜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他也沒說過想要的禮物，“感覺你什么都不缺，也不知你喜歡什么，沒有準備禮物怎么辦？”

“那就雙手奉上自己吧，好脾氣壞脾氣的你，勤勞懶惰的你·······完完整整的你，所有樣子的你。“

難得安習儒收起他的不解風情，姜姜有些欣慰，又有些害羞，“可是······我還沒洗澡，總覺得自己帶著一整個世界的戾氣和疲憊，不配擁抱你，你是如此好，你的深情，你的包容，你這雙眼睛，連藏著耳垂后的小痣都是我喜歡的樣子。讓我總想著等變得更好一點，再好一點，直到最好的樣子才有資格和你一起，不如我們明晚再······”

安習儒表白完全出于感動，只想著真摯動人，沒想到是真摯動情，顯然沒想到姜姜腦子里全是黃色顏料，權當是意外收獲，抱著人走進浴室，“那我吃虧點，友情回贈你洗澡券吧，宇宙最美好的姜女士，謝謝你今天送我的蛋糕和籃球局······”

洗澡券剛開始還真挺像那么回事，大有洗去鉛華，把最誠實最單純的感情留給摯愛之人的意思，只是浴室的氣溫越來越高，水霧繚繞又適當模糊了羞恥心的界限，癡纏的兩個人終究會像腳下的水一樣，命運般結合與交融。

姜姜終于不用躡手躡腳爬上這張床，一場酣暢淋漓后安習儒就一直抱著她不撒手，很對得起他“抱抱狂魔”的江湖稱號，傳來的體溫總是熱熱的，見此光景，姜姜心口也有些熱熱的，推了推旁人結實的胸口，

“習儒哥，”

“嗯？”

“你能不能去床尾抽根煙？就神情憂郁、眼神深邃地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以前有過這種sex fantasy，感覺會很性感。”

“？？？姜嘉莉你完了······我那時只是個二十歲的男孩子啊！！”

“？？？可是你抽起煙來感覺有三十歲啊，剛好我那時又有點大叔控，誰知道快三十歲了才發現你的真實面目其實是個小學雞呢，哎······真是世事難料。”

“？？？姜女士你這下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