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之后，見過最多的就是妖魔鬼怪和尸體了，那些地方呢？最多的是什么？”

“人，各種各樣的人。不過都一樣，有自出生就平安順遂的人，也有命途坎坷艱難的人，當然，有些人不是生來就注定要遭受不平等待遇的，凡人暴漲的貪欲或惡念都會導致他人身處困境，我的修煉之道也在于此。”

“什么才能算貪欲？如果我想要把自己喜歡的事物留在身邊，這樣算貪欲嗎？”

司伊伊想了想，說：“如果那個東西原本也不屬于誰，把它留下來對別人也沒有害處，就不算。”

“嗯…我明白了。”

“之前我，姑且算是我吧，離開你之后，你經歷過什么事嗎？我給你找的養父母呢？”

“死了，十四歲那年河水突然暴漲淹了村落，水里有吃人血肉的怪物，把他們咬死了，怪物不敢吃我，整個村子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

本來只當做睡前閑聊的司伊伊聽完突然就精神了，她沒想到孩子的過去這么慘烈，不知道有沒有給他留下什么心理陰影，造成性格扭曲或者缺陷。

看起來應該沒有，除了屠城，可他承認地那么坦蕩，仿佛絲毫沒察覺到自己做了什么窮兇極惡的事情。

“付寒，你心里對誰有仇恨嗎？”

“仇恨是一種什么感覺？”

“比方說你很喜歡我給你找的養父母，但怪物把他們咬死了，你難過又傷心，想著把怪物碎尸萬段來付出代價。”

“我沒有這么想過，我當時只是在想我應該怎么活下去，至少要活到你回來的時候。”

“對那些迫害你母親的修道士，你不會去想他們殺了你母親，你要他們賠命嗎？”

“應該有，我想殺了他們，但不是因為我母親，是因為我必須殺了他們。”

白蓮之前也沒有教過這個小孩仇恨，她只是把事實告訴了他，然后跟他解釋：“付寒，殺戮是為了讓更多人能活下來而不得不選擇的方式，所以我得殺了他們。”

白蓮給了一大筆錢托付兩個敦厚溫善的好心人撫養孩子，那對不知情的夫妻也不會教他去記仇。

果真付寒就不知道仇恨為何物。

挺好的，司伊伊感到欣慰，第一次養孩子，沒有養壞。

天剛亮司伊伊就醒了，付寒也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坐了起來。兩人翻窗離開，在晨霧蒙蒙的大街上散著步走到早點攤，吃完早點再慢悠悠地回了城主家。

他們回到柴房沒多久，城主讓仆人給他們倆送來幾個干巴巴的饅頭做早飯，并且傳話：“靈狩派的三長老請二位去他房間里一見，由我領路。”

“好的，我與夫君整理一下這就來。”

她記得這個長老，與城主關系最為密切，送鬼王新娘這個主意就是他先提出來的。

這次叫他們去見面估計也是為了打探鬼城內部的情況。

她叮囑沒有演戲經驗的付寒：“一會去了你不知道說什么的話，就坐在那拉著個臭臉就行。”

“什么樣叫臭臉？”

“皺眉頭，抿唇，不要笑，不拿正眼瞧人，對對對，就這樣。”

靈狩派三長老可以說是整座城的修道士里資歷最高，輩分最大的一名修道士了，靈狩派在界內也有一定威望，所以最先到達春城的這批道士平時都以他為尊。

他習慣了發號施令，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司伊伊進門時，他在吃早餐，勺子攪著粥降溫，只抬眼瞟了他們一下，就開始下命令。

“你們把自己知道的有關鬼城的一切，事無巨細，都給我說出來。”

審問呢這是？

司伊伊樂了，也沒忘記自己的角色，誠惶誠恐地點頭。

“是，是，鬼王進城那日，我和夫君正在家中睡覺，我覺淺，聽見了外面的動靜，有人在怪笑，有人在求饒，有人在喊救命，就猜到城里大概是進了什么窮兇極惡的東西，立馬把我夫君推醒了，我們二人一同躲進了家中密室里，心驚膽戰一夜未眠，等到天亮了才大著膽子出去查看情況，發現街上都是鬼怪吃剩的尸體，有的只吃了頭，有的只吃了腿，有的剖開了肚子吃心臟，腸子什么的都撒在地上，里面的東西都流了一地，還有的……”

“可以了，就說到這吧。”

三長老面色難看，對自己的小米粥突然喪失了食欲。

他放下碗，轉身拿來一套紙筆，說：“你應該熟悉城內的道路屋舍布局，在這紙上畫下來。”

司伊伊為難道：“我不會作畫。”

“就畫一下房子大概在哪處，路大概是如何分布，你們跑出來的小道又是從哪走的就行了。”

司伊伊握著筆貌似躊躇，旁邊的付寒突然出聲：“我來吧，娘子，我比你熟些。”

三長老原本已經忽視了這位不說話的丈夫，聞言多看了他一眼。

付寒迅速畫了一張藤城草圖，屋舍布局和路線都標的很清楚，連司伊伊編造的那條莫須有的小路都畫出來了。

司伊伊開始反省自己，她習慣了自己扛事，便覺得旁人都可以當個大腿上的掛件就行，可掛件比她想象中要靠譜地多。

三長老接過圖看了會，滿意地點點頭，眉眼中對他們的那股子審視和懷疑也少了許多。

其實藤城道路分布的圖紙他早就有了，描繪地更為詳細，只不過他怕兩人身份有詐，故意試探而已，只有看到付寒畫出來的圖才徹底相信他倆真的是藤城人。

“道長，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去殺了那鬼王，我們夫妻倆的全部家當還在藤城里，如果不拿出來的話，我們夫妻倆就要流落街頭當乞丐了。”

“我們還在商議。”

司伊伊小聲說：“該不會是怕了吧。”

三長老的眼神驟然銳利。

“呵呵，我亂說的。道長不要在意，要是沒什么其他的事，我和我夫君就先走了。”

“嗯。”

剛離開三長老的房間，城主又找上來了，干巴巴地笑著問：“二位在我這里可還住得習慣？”

“城主大人，我們確實不太習慣住柴房，一夜都沒睡著，你家沒有好一點的房間了嗎？”

“哎喲，實在是沒有了，城主府就這么點大，好的房間都要留給道長們，就連我一家子都擠著住呢。要是道長們不滿意，不管鬼城的事，全都撂擔子走了，我不就成了大罪人。”

他猶猶豫豫道：“二位氣度不凡，想來也是富貴人家，就沒有什么朋友親戚可以投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