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烏云飄過來,漸漸地遮住了滿天的星斗,劉家寨籠罩在了茫茫夜幕中。吳良身穿夜行衣,躥房越脊,來到了劉府大街對面的房脊上。臥身脊后,探頭向劉府窺視。看到劉府門關著,白紙條封門。門前掛上了白燈籠,門樓上也挑起了小黃幡。吳良環首四顧,確信四面無埋伏,便縱身越過大街,踏上劉府門樓,仔細朝院內各處觀察。劉府院內陰風乍起,白色燈籠蕩動,幡影和挽聯飄來晃去。吳良再往正房看,只見正房門開著,沖門口停放著靈柩。靈柩前擺放了劉橫的牌位,牌位前香燭高燒、青煙繚繞。趙翠屏、王麗娘,帶著家人和丫環守靈。吳良臥在門樓上,繼續朝著正房注視。他試圖能看出點什么破綻來,證實他的想法。自從昨日他接到劉府管家施旺的請柬那時起,就一直心存疑慮。他懷疑是劉橫和趙翠屏嗅出了什么,而設下圈套引他上鉤。于是便瞞著“疤臉”和“粉頭”,趁著夜色迷蒙,先過來一探究竟。
正房內,趙翠屏和王麗娘一邊一個,往焚盆內放紙錢。燃燒的紙錢,火光一閃、一閃,映照在二位夫人的臉上。王麗娘兩頰淚痕、一臉疲倦。趙翠屏卻是雙眉緊鎖、滿面愁容。施旺、劉民、劉鳳,三人跪在主人身后,陪主人守靈。
院子四面墻邊,掛滿了寫挽聯的白布和白綢。幾盞白色的燈籠,在微風中晃動。挽聯和白幡的影子,不停地飄來蕩去。使的整個院子,顯得陰森可怖。
遠處傳來更鼓聲,守靈的人們開始困乏。施旺偷偷地張了張嘴,擠出兩眼淚。劉鳳低頭打瞌睡。王麗娘支撐不住,漸漸閉上眼,拿紙錢的手慢慢松開,紙錢散落了一地。趙翠屏惡意地瞥了王麗娘一眼,眉頭皺成了疙瘩,忍不住愁思起來,使得整個靈堂的氣氛,象死一般的凝固,讓人透不過氣來。趙翠屏無可奈何地低下了頭,愁上加愁。她木然攥起一把紙錢,一張接一張地往焚盆內丟。盆內燃燒的火苗,不斷地在她臉上變幻著色彩。她愈加顯得焦躁和不安。突然,她身后響起了呼嚕聲,她厭煩地回頭看。看到劉民眼睛半睜半閉,劉鳳昏昏欲睡。施旺低頭睡著了,鼻涕垂了下來,鼾聲大作。趙翠屏憤怒欲發作,忽聽身旁“噗”地一聲響,趙翠屏連忙轉身看。原來是王麗娘瞌睡閃了個跟頭,慌忙爬起來,窘然臉紅,偷偷朝著趙翠屏瞄。看到趙翠屏鄙棄地瞪著她,她尷尬害怕。匆忙撿著地上的紙錢,往焚盆中放。可出她乎意料的是,趙翠屏并沒有跟她計較,只是冷冷地叫了聲:“鳳兒!”劉鳳嚇一跳,忙應聲:“夫人。”趙翠屏生氣地說了句:“陪二夫人回房休息!”劉鳳松了口氣,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夫人。”王麗娘羞愧難當,低頭一聲不吭地站起來,與劉鳳走出了屋。趙翠屏委屈、氣憤,兩顆淚珠在眼睛里滾來滾去,卻始終忍著,沒能讓它流下來。突然,從院子傳來王麗娘的尖叫聲“啊!”趙翠屏迅速跳起來,麻利地從墻上摘下青鋒劍,一個箭步躥出屋。
吳良見狀,匆忙縮回頭,壓低身體,悄悄往后退,邊退邊側耳細聽。他隱約感覺到,趙翠屏一路滾翻來到院中央,拉開架勢蹲身四顧。
院子微風習習,四面墻邊的挽聯和白幡飄擺、燈影晃動。王麗娘癱倒在離小后門不遠的當院中,劉鳳兩手死死地捂著眼睛,渾身顫抖地偎坐在王麗娘身邊。趙翠屏執劍,幾個翻滾竄過來。王麗娘戰戰兢兢,一手朝著小后門旁指:“鬼、有鬼!”趙翠屏順著王麗娘手指方向,定神細看。發現是一條挽聯的影子,隨風飄擺晃動著,罩在了倚墻放置的一把掃帚上。趙翠屏不由得長長地出了口粗氣。收起勢,將劍入鞘,發呆地愣在哪里,臉上現出一種更加陰沉難堪的表情。
施旺和劉民跟過來,二人看到趙翠屏一臉怒氣、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便小心翼翼地待在趙翠屏身后。趙翠屏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瞪著驚魂未定的王麗娘,沖劉鳳吩咐說:“鳳兒,還不快陪二夫人回房休息!”劉鳳依舊雙手死死地捂著眼睛,氣顫地回答說:“夫人,我不敢。鬼、有鬼!”還沒等趙翠屏回答,施旺就湊過去,俯下身,笑著沖劉鳳問:“鳳兒,哪來的鬼?”劉鳳一手捂著眼睛,另一手沖著小后門旁指:“那兒、在那兒!”施旺順著劉鳳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又笑著說:“鳳兒。那是劉民白天放在那里的一把掃帚。”劉鳳拿開捂眼的手,心有余悸地往前看。一手抱著“砰砰”亂跳的心房、另一手抹著一臉的冷汗,氣虛喘息著說:“嚇死我了!”趙翠屏松了口氣,卻依舊余氣未消地說:“好了。大家回去守靈吧!施管家。你送二夫人回房!”說完,氣呼呼地轉身就走。望著趙翠屏的背影,施旺奴顏婢膝的應了聲:“是,夫人。”劉鳳尷尬地站起來,依偎著劉民,回正房去了。施旺俯下身去扶王麗娘:“夫人,小的扶您回房休息。”
趙翠屏回到靈前,感到身心十分疲憊。半跪半坐地歪在靈前地上,抓起一把紙錢,一張接一張地往焚盆中丟。并低頭望著盆中一竄一竄的火苗,臉色更加難看。劉民和劉鳳跟著回到屋內,兩人一聲不吭地在主人身后跪下。
門樓上的吳良,感覺到威脅已經解除,便又從脊后悄悄探出頭。看到施旺扶著王麗娘向后院走去,并且已經走過了小后門。于是,便琢磨了下,起身往旁挪,順著廂房脊后,向著施旺和王麗娘跟蹤過去。
后院,王麗娘身體緊貼著施旺,朝自己房間走去。可沒走多遠又突然停下,頭拱著施旺,一手沖前指著驚叫道:“施管家。那是啥?”施旺嚇一跳,小心翼翼往前看。放心地說:“夫人別怕,那是黑影兒。什么也沒有,是黑影兒!”王麗娘小心抬頭往前看了看,剛要邁步往前走。又忽然哆嗦了下,一頭拱進施旺的懷。驚叫說:“不行。施管家,我怕!”施旺不自然起來,不知不覺,一絲邪惡的笑紋,慢慢出現在他臉上。一只手不自主地摟起王麗娘,小心地說:“夫人別怕。小的保護夫人走!”王麗娘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兩人依偎著來到了王麗娘房前。施旺推開門,兩人進屋。
吳良從脊后站起來,飛身下房,輕輕落地。翹腿躡腳地來到王麗娘房間窗前,貼窗側耳細聽。聽到屋內施旺問“夫人。火在哪里?”王麗娘的回答聲“桌上。”不多一會兒,屋內燈亮了。又聽到施旺的聲音“夫人。您好好歇著,小的去陪大夫人守靈了。”卻聽到王麗娘的尖叫聲“不行。施管家你別走!”施旺吃驚的問話聲:“怎么了夫人?”王麗娘的聲音“我害怕!”施旺不自然的聲音:“那小的就、多陪夫人一會兒。等夫人睡著了,小的再走?”吳良臉上現出輕蔑鄙棄的笑容,他仔細琢磨了會兒,胸有成竹地微微點頭一笑,然后縱身上房,越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