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著咱們班優良的傳統，大家的座位，都是按照你們的考試成績分的，你們不要有任何異議，想自己選位置就要拿成績說話。上學期期末的成績單，學校都以信封郵遞的方式發到你們手里了。當然有些同學進步，有些同學退步，進步的同學不要驕傲，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退步的同學呢，也不要灰心喪氣，新的學期已經開始，高三殺入重本線重圍的黑馬比比皆是，我保證，只要你足夠勤奮，足夠認真，足夠堅持，下一個黑馬，就是你……”

“你猜他多少歲？”方可可用胳膊肘拱了拱白牧歆，眼風不住的掃向講臺上滔滔不絕的老師。

這次白牧歆和她坐在一桌，地方是白牧歆選的一個靠窗的位置上，第三排，正巧能平視窗外參天的楊樹。夏天熱，白牧歆喜歡貼著墻，偶爾做題累了還可以看看窗外的風景。

方可可雖然也怕熱，但是她受不了里側那種封閉的空間，她大課間還要去隔壁樓找洛楓，進進出出的太麻煩，她還是更喜歡挨著過道。

“我猜他五十歲，你呢？”見白牧歆沒回，方可可又拱了拱她問道。

毫無特色的藍色條紋半截袖，身下一襲灰黑色的西裝褲，被油擦的锃亮的皮鞋與他謝頂反光的腦門遙相呼應，塌鼻梁上勉強的支起一副黑框眼鏡，牙齒漏風，說話唾液飛濺，不禁讓人同情起坐在講臺下第一排飽受摧殘的女生們。

“四十五歲？”白牧歆看了一眼新上任的班主任，想了想隨便吐出一個數字，然后繼續整理著桌子。

她很不擅長猜年齡，過年的時候家里來拜訪的那些親戚們，她沒有一個有印象，經常忘記稱呼人家什么。有時候根據他們的面相猜測，卻總是喊錯。該叫叔叔的叫成伯伯，對著一個高她兩頭的從輩分上說是她“小侄子”的男生喊哥哥，遇著舅姥姥自作聰明的喊人家姑姑……

白牧歆，好像只對帥的人印象特別深刻，比如宮玖。

聽說新來的班主任有著十多年的豐富教學經驗，從他執教的第二年起，便被調到高三帶畢業班，但是人老了就喜歡話多，自他進門后的每一分鐘，便無時無刻不在念經。

方可可確實早已經受不了了，抱著頭一臉痛苦的看著白牧歆，“啊啊啊想哭啊！我不喜歡這個老蔡，我喜歡原來的小蔡！我要我的小蔡！”

“小蔡回家生小小蔡去啦，你這個小方就認命吧！”白牧歆收拾完東西，伸手順著方可可有些微亂的短發，彎著唇笑道：“沒事的，小蔡不在，小白在呢！”

也許是一種緣分，他們兩個班主任都姓蔡。上一個蔡老師二十多歲，和方可可的關系很好，年輕老師都喜歡和聰明又有活力的學生在一起，方可可就這那樣招老師喜歡的學生，兩個人經常挽著臂在走廊里說笑。與其說是師生，倒不如說是會分享秘密的小姐妹。

但是小蔡老師在她們高二的時候就懷孕了，把她們送上了高三便回家待產去了，來替她的老教師也姓蔡，偏偏是個話癆的老教師。抑揚頓挫的音調聲像是在詩朗誦，說著說著重要的事便迅速脫離軌道，跑題跑到天涯海角，大道理一段接著一段，想起什么就說什么，說到喉嚨干啞處，拿起隨身帶進來的茶葉水輕抿一口，再清清嗓子，又繼續接著講。

“不行，他這樣我會死的！”方可可開始抓狂，表示一刻也不能忍受這個新蔡老師念經似的授課方式。

“沒事的，習慣著習慣著就好了，萬一你在這個老蔡身上能重新學到什么東西呢？”白牧歆安慰道，她對這個新老師倒是沒多大的抵觸，因為她的性格在學習上比較遲緩，在文重大部分的老師都會講的很快。就像在高二，她們不僅完成了一輪復習，連二輪復習都進行了二分之一了。所以白牧歆有些東西還沒消化透，她感覺這個新老師起碼能讓她緩一緩。

“學什么？《金剛經》還是《四十二章經》？”方可可喪氣的低垂著頭，一臉生無可戀的哀嚎：“難道我堂堂美猴王終要帶上金箍，走上那條一去不復返的成佛之路了么！不！我不甘心！我要自由！”

“方可可！你要堅強起來，難道你忘記要買手機的事情了嗎！”白牧歆小聲鼓勵的聲音讓方可可一個激靈。

“對哦，我還要買手機，我不能這么頹廢下去了！為了更高級別的自由，我就勉勉強強的接納老蔡吧！”

方可可和白牧歆都和家里約定好了，一個穩住年紀第一，一個穩住年紀前五，保住名次，方可獲得手機一個。

“為了洛楓！為了洛楓！為了洛楓！”方可可在課桌底下搓著手，默默地念叨著。

“這年頭，沒手機沒法混吶~”白牧歆的眼神又飄向窗外，明燦的眸子透過樹葉的縫隙探向隔壁的大樓，視線從在同一水平線上掃過那一排窗口，試圖在尋找誰的影子。

她不想要斷續的聯系，初中時她申請過一個QQ號，但是那是在媽媽的手機上，只聯系過幾個老師和女性同學。至于宮玖，她還沒來得及要QQ號就已經畢業了。

家里還沒買電腦，白牧歆要上網只能借用她爸爸或者媽媽的智能手機。

再過一陣，她就要十七歲了。

十七歲，可否允許她帶著一點私心偷偷藏著只屬于她自己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