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光禿禿的門前,立著一道昂藏的身影。
只要有車子經過,他都會抬頭看一看。
葉悠然下車那一刻,他就疾步走過來,俊逸的面容上是克制不住的激動,“葉子。”
嶸城就這么大,故人總會再重逢。
再見到他,葉悠然一點都不驚詫。
可是,從今早開始,一顆徘徊不定的心,因為他的出現,咚地沉入了深淵。
離婚的火苗,被一桶冰水撲滅,連灰燼都冷了。
葉悠然看隆子明,他正在掉頭,車窗開著。
她不想被厲承勛誤會生事,表情盡情坦然的開口,“師傅,好久不見。”
聲音太大了,反而給人欲蓋彌彰的感覺。
兩年不見,古鶴軒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她的反應,卻給他當頭一棒。
兩年,對于有些人來說就像兩天一樣,白云蒼狗,對于葉悠然來說,它有兩個世紀那么漫長。
古鶴軒瞇眸望了眼開遠的黑色賓利雅致,“葉子,我們談談。”
他凝視著她。
明明是那個人,那張臉,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幾近透明,淡淡的眉眼……
卻給他完全陌生的感覺。
“以后吧,我還要上班。”葉悠然說。
古鶴軒眼底的期待倏爾消散,他伸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我躺在病床上一年半,復建半年,剛出院就來找你,你就這樣對我?”
葉悠然胸口一震,看著他消瘦的臉,他有些發紅的眼眶,她緩緩伸出手……
她的手指在他胳膊上輕輕按了一下,他手臂一麻,驟然松開她。
她用他教過的東西,來對付他。
古鶴軒滿臉的不可思議。
“師傅,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葉悠然說完,頭也不回的走進殯儀館。
最初接觸這個行業的時候,師傅就耳提面命過她。
入殮師每天都在面對亡者,見證各種死亡與離別。
本來就讓人感覺冰冷,脫離了正常的社交,忍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
所以,從業者如果不不具備較強的心理素質,就要學會保持平和的心態。
葉悠然心情不好,便沒有上手,在一旁幫同事調試化妝顏料。
下班時,隆子明來接她,葉悠然猶豫了下開口,“今天早上……”
“太太,我只是厲總的助理,您不用跟我解釋。”隆子明打斷了她,語氣客氣疏離。
葉悠然也不愿跟他解釋,但她深知厲承勛的占有欲有多強,無關愛不愛,屬于他的人,必須干凈。
車子停在皇家酒店的地下停車場,隆子明道,“厲總在這里應酬,晚上不回厲公館。”
葉悠然皺眉,隆子明又補充了句,“堯堯也在。”
葉悠然瞬間展顏。
她很少笑,笑起來眉眼彎彎,猶如一抹溫暖的陽光,觸動人心。
隆子明輕咳著別開視線,為她拉開車門。
葉悠然迫不及待的上樓,厲堯見到她就哇哇大哭,葛媽說這是喜極而泣,“別看堯堯跟誰都玩得來,樂呵呵的,其實最依賴的還是太太,您這兩天沒怎么抱他,他不開心了,今天一整天都無精打采的。”
葉悠然也流下了眼淚,葛媽看得眼窩濕濕的。
厲堯吃飽了,澡也洗過了,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不肯睡,葉悠然走哪兒,他頭歪哪兒,一看不到她,小嘴兒就委屈的癟起來。
葉悠然心疼的抱起他,房間里來來回回轉了個遍,他反而越發的歡脫。
葛媽提議去酒店對面的山姆會員店逛一逛,那里地方寬敞,不會擁擠。
嬰兒車在前臺存著,葛媽先去取。
葉悠然隨后進入電梯,下到三樓時,人滿為患,卻還有人在外面按停,是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
打著酒嗝,隨時都會吐的樣子。
葉悠然怕熏著厲堯,閃身走出電梯,去找消防通道。
這一層都是高級商務包廂,私密性很好,走廊里落針可聞。
一間包廂的門打開,里面的聲音立時傳出來,“下一個經過門口的女人,無論是誰,你親她一口,我羅馬商廈的專柜不要租金隨你挑,包括今天剛提回來的SallenS7,當然了,我身邊這個妞對你垂涎欲滴很久了,你想要,統統歸你,如何?”
“好啊。”
一抹悠揚的男音飄進她的耳朵。
葉悠然的腳,黏在了地上。
她懷里的厲堯突然啊啊啊的叫了起來。
還未回頭,腰上驀地一緊,身體被迫后仰,后腦勺不輕不重的撞在了什么溫熱堅硬的地方。
她受驚抬眸,男人堅毅的下顎覆下來。
濃烈的酒味襲來,唇被吞沒,葉悠然瞳眸一顫,下意識別開臉,望見了對面消防栓的鏡子里面。
女人的頭靠在身材高大的男人肩膀上。
他強勁的大手,密密實實的箍著她和厲堯。
末了,他用拇指指腹溫柔的擦去她唇上的晶亮,饜足的眼神帶著絲絲笑意,轉身走進包廂。
靜!
短暫幾秒后,包廂里轟然炸開了!
“他真的吻了!他竟然真他媽的吻了!”
“禽獸!你連帶孩子的都不放過!”
“完了,她在看你,這是要你負責的節奏!”
“老厲啊,很不幸的告訴你,你遇上良家少婦了!”
“拿錢替我打發了,我頭暈。”
最后一句是厲承勛說的。
他倒在沙發寬大的靠背上,閉著眼揉了揉太陽穴,對面溫柔小意的女人推給他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
酒店大堂里,葉悠然和葛媽匯合。
一看葉悠然的臉色,葛媽就知道出事了,旁敲側擊的問,“太太,你手上怎么抓了一把現金?”
葉悠然把錢塞進背包里,咬了咬牙,“沒事,走吧。”
厲堯躺在嬰兒車上,過往的人都會駐足看一看,夸他長得漂亮。
厲堯的五官隨了厲承勛,骨骼弧度很突出,給人一種雕刻的感覺。
皮膚白白凈凈的遺傳自她,睫毛垂下來跟一把小扇子似的。
進入超市,陸續遇到幾個拿著自拍桿求合影的人,葉悠然笑著一一婉拒了。
主要是怕萬一對方開了閃光燈,傷了厲堯的眼睛。
逛了一圈,還沒回到酒店厲堯就睡著了。
葉悠然正在泡澡的時候,厲承勛走進來,面容凜冽,臉頰微紅,看不出醉了沒醉。
他把門反鎖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扯掉領帶,解開襯衫衣扣,抽出皮帶,脫掉西裝褲……
葉悠然繃緊的后背緊貼浴缸底部,眼神卻執拗的盯著他的眼睛,帶著幾許質問。
一雙長腿不緊不慢的走近,畫面太刺目,葉悠然有些慌亂的避開視線。
堅硬的膝蓋蹭了下她的胳膊外側,他邁進淋浴間。
到底一句解釋也沒給她。
也許是不屑,也許,他壓根不記得,自己為了車和女人,隨便拉了另一個女人當眾接吻。
葉悠然失了泡澡的心情,裹上浴袍出了去。
她把背包里的錢倒出來,整理好,厚厚的一沓,等離婚那一天,她一定一股腦砸到他臉上。
葉悠然習慣性的去另外一個套間陪厲堯睡覺,葛媽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葉悠然失眠了,想到古鶴軒,他不是輕言放棄的男人,肯定會再來找她,她該怎么應對?
后來又想到厲承勛,他今晚贏來的那個女人,他們發展到了什么程度?
還有她最愛的厲堯寶貝,后天晚上就要舉行百日宴了,她以后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葛媽向來起得早,躡手躡腳起床,卻發現葉悠然睜著眼睛,愛憐的凝視著厲堯,眼瞼下一片烏青。
出去后見到一身西裝革履,神清氣爽的厲承勛時,女人不免同情女人,葛媽多了句嘴,“厲先生,太太整夜都沒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