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的綠蔭鄉道上，幾名過路的行人，好奇地打量著路中間的女子。只見那女子正攔著一位灰衣公子不依不饒地說著什么，見到有人注視著自己，便大聲地吼道：“看什么看，沒見過夫妻吵架的??！”

路人聽了慌忙逃開，那男子冷著一張臉，皺著眉頭沉聲說道：“別胡說八道，讓開?！?

“我不要，除非你說你為什么生氣？”那女子叉著腰擋在路中間，噘著嘴盯著他。

“你讓開，我何時生氣了。”那眉頭鎖得更深了。

“你沒有生氣，為什么剛剛在織坊丟下我就走，我怎么喊你你都不應？”

“這與你無關，凝香，我還有很多事要辦，你到底打算跟著我多久？”

凝香愣了，她還想跟著他多久？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如此眷戀一個人，不過才認識一月，但是他眼角微露的笑意，手心里殘留的溫度以及那纏綿悱惻的吻都深深地鐫刻在了心中，即使那只是一場意外，卻撩起了她悸動的心。

那日陰雨綿綿，他傷勢惡化，迷迷糊糊又高燒不退，她只好含藥送入口中，就在觸碰的瞬間，一切都開始不一樣了。炙熱的溫度纏繞著她的呼吸，他緊緊將她禁錮在懷中，如同狂風驟雨般攝取著她的甜蜜，她僵在原地忘了呼吸，只能任他肆意掠奪。直到她被壓在身下，衣衫半褪，慌亂中想要扯去他的人皮面具，他才猛然驚醒，片刻后痛苦地閉上雙眼，聲音沙啞地道歉。

他說他一時不清醒，待他辦完事任她處置，或許是出于愧疚，他再也沒有趕過她，任她跟著自己，只是那面具下的容顏，他始終不讓她觸碰。

她猶記得那天夜晚，他獨自一人坐在院中，吹起手中的玉笛，那樣惆悵而憂傷。

“我要盯著你，萬一你跑了，我在哪兒去找你算賬？”

那人聞言微微一愣，半晌后嘆了口氣，“我不會跑，待我辦完事就去林羅國尋你，到時候要殺要剮任憑處置?！?

本以為數月過去，心緒應該平靜了，今日到了織坊，他還是沒有勇氣進去，又聽得芫夫人說兮兒已經去了阜城，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明明穆誠才剛剛封王尚在洛陽，怎會讓她獨自一人去那么遠的地方，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他思緒有些雜亂，想要好好靜靜，本來答應了穆榮助他掌管貨運，自己也趁機贏得信任，好了心中夙愿。不過這穆榮歷來多疑，也未必真會信任自己，不做幾場大戲是入不了他的眼，只是又要顧及兮兒和穆誠，著實不太容易。

商濟望著眼前的女子，還有這個令人頭疼的羈絆，都怪自己意識不清，將她錯認成了兮兒，一時動了情，只是事情已經發生，再后悔都晚了，可如今帶著她，著實不便，幸好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只會更加麻煩。

凝香垂下手臂，拉著他的衣袖，神色黯然：“你就這么想趕我走嗎？”

不知怎的，商濟看著她低垂著腦袋，如同受傷的小貓一般，有些心軟，畢竟救過他又心存愧疚，不由地解釋道：“凝香，我真的有事，帶著你不方便，三日后我再回來，行嗎？”

其實凝香也有事，剛聽到芫兮去了阜城，而穆誠又封了睿王，她走了之后居然發生了這么多事，她得去暮云山莊問問清楚。她雖有意于他，但他還心存芥蒂，待真的讓他喜歡上自己之后，再帶給穆誠他們瞧瞧。

想到這里，凝香裝作委屈巴巴地抬起頭，“那我到哪里去找你，你得留下信物，不然我不放心，只有跟著你了。”

“這個笛子你先拿著，三日后到城外的驛站尋我，到時候你想回林羅國，我可以先送你回去?！闭f著從袖中取出玉笛交給她。

凝香心下暗喜，將玉笛小心地放入袖中，瞬間乖巧地笑道：“好，那我先回洛陽城逛逛，濟川，記得三日后到驛站，我在那里等你?！?

商濟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往朝路的盡頭走去。

見他沒了身影，凝香才笑著離開，轉過另一條小路，往暮云山莊的后山走去。

剛進山門，就感覺冷清了許多，她隨意逮住一個小廝問道：“穆誠在嗎？”

那小廝像是新來的，不認得她，正要問她是誰，就聽見莫修稚嫩的聲音，“郡主，你怎么來了？”

凝香滿眼驚訝，甩開那個小廝，朝著莫修白嫩的臉上狠狠捏了一把，驚呼道：“莫修，你怎么在這？什么時候從阜城回來了？”

當初在阜城，她可沒少栽在這個小不點手上，后來穆誠見他聰明伶俐，就派他管著密探，收集情報。幾年不見，樣子還是沒有變。

“哎，你怎么還是長不大似的？”

莫修臉色一黯，渾身散發的凌厲之氣，冷冷地說道：“這里不歡迎你，郡主哪來回哪去吧！”

凝香嘻嘻一笑，摟著他的肩膀說道：“別啊，我說錯了，應該你還是那么聰明可愛，我這次來是有大事，你家公子在嗎？”

“什么大事？公子正準備離開洛陽，別是又是什么麻煩事吧！”

“未來睿王妃的事，你說大不大？”

莫修一臉茫然，公子什么時候成的親？“什么睿王妃，我怎么不知道？”

凝香白了他一眼，這說來話長的事她最不耐煩，于是敷衍著：“改明兒你就知道了，穆誠在哪兒呢？”

“哦，公子在醉風樓呢，你等我去通報一聲?！?

凝香一把扯過莫修的衣領，擺了擺手：“都這么熟了，還通什么報，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去找他?！闭f著輕車熟路地點著腳尖，飛到了醉風樓院內。

“穆誠，快出來?！?

將繡架上的大漠孤煙圖放入油布內，又把東面的窗戶關好，穆誠帶著繡畫出了房門，輕輕用銅鎖將木門鎖上，這才從二樓的欄桿處，看著凝香正在院中大聲呼喊。

“喊什么呢，你怎么沒有回林羅國，跑到我這里干什么？”

“你封王這么大的喜事，我當然要來慶賀一番了，況且我又不傻，回去等著被抓嗎？”

穆誠徑直下了樓梯，準備回禧月閣將繡畫放好，到了冀州和芫兮一起將它帶回阜城。

凝香見他面色疲憊、心事重重，也收起了笑意，“怎么，被利用了？我就說姜還是老的辣，你那父皇還是有些厲害的?！?

“也不算，只是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不知道這天下會怎么樣？”

“穆榮不簡單，如果真要打起來，勢必會是一場腥風血雨；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他已將你視為眼中釘，必定除之而后快，所以這仗一定不能輸。不過你放心，我爹一定會支持你的，我們還是有勝算的。”

凝香一路跟著穆誠進了禧月閣，見他一邊將繡畫放入玉匣中，一邊認真地說道“凝香，你讓海寧王提防著耶王子，他和穆榮有往來，到時候恐怕還會挑起兩國紛爭。”

“我知道，我們會小心行事的。對了，你是打算去找芫兮嗎？你這么早將她送到阜城去，你也放心？”

“把她留在洛陽，我更不放心?？上赣H執意不肯跟我們回阜城，我還想讓她看著我和芫兮大婚呢！”

凝香聞言一驚，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來，“你要大婚了？等等，這賜婚的圣旨沒下啊，你這是。。。。?！?

穆誠沒有理會她不可思議的表情，繼續說道：“是，我不打算去等圣旨了，頂著睿王的封號，父皇也不會輕易同意。我都讓墨深他們回阜城準備了，一回到阜城我們就成親，我不想讓她再等了！”

凝香咽了咽口水，投去了一個敬佩的眼神，她還能說什么呢，只好笑著說道：“挺好的，那亂七八糟的規矩不要也罷，那我也跟著你回阜城好了，沾沾喜氣。”

“好，阿芫見到你，應該很開心。你先回郡主府，我三日后來接你一同出發！”

“這人逢喜事精神爽，難得讓我同路一次??！對了，讓帶人嗎？”

穆誠盯著她，疑惑道：“帶什么人？”

“算了，等見了面再說，對了不用到郡主府，到城外的驛站接我就行，記得多備一輛馬車?！?

凝香摸了摸袖中的玉笛，莞爾一笑，也不知道濟川愿不愿陪她回阜城去！

而此時城外竹林處，商濟正望著滿院的枯葉，苦澀一笑。本來不打算回來，誰知還是忍不住。兮兒，你真的忘記師傅了嗎？只為了穆誠的一句話，就拋開了熟悉的一切，去往另一個陌生的地方；而當初，你不過陪我幾日，就仿佛如坐針氈。

破碎的落葉聲一步步跟隨，無聲的淚水在心里流淌。兮兒，為什么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我當初為什么要遇見你，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要早點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將你一輩子禁錮在我的身邊，寵著你，護著你，不給別人一點點機會?？扇缃?，我連想你都得忍著，因為我怕我忍不了讓你為難。

你說你想要相見如初，而我卻只愿浮世萬千，與卿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