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芫兮來到山中竹樓,將油布袋包裹的繡品和必用之物,都轉移到書房底下的密室,用油蠟將柜子密封好,然后將書信放在書房的機關匣里,一一收拾妥當后,輕輕鎖上房門。
院中的桃葉開始逐漸泛黃,井邊的泉水也已經慢慢枯竭,秋風掃過一地的竹葉,吹得人有些眩暈。芫兮攏了攏身上的罩衫,回首望了一眼,隨即加快了下山的腳步。師傅,兮兒走了,謝謝您多年的授業之恩、疼愛之意,兮兒都會銘記在心,也愿再見之時能承歡膝下、相見如初!
回到織坊,已是傍晚時分,明日就要起身前往阜城了,心中雖有彷徨,但也有所期待。
而此時,燈火輝煌的宮殿中正迎來盛大的慶典,今夜是耶王子和九公主的合巹之禮,自然是喜氣連連、普天同慶。玉林苑中,各王公大臣們觥籌交錯,言語歡暢。
凝香悄悄從席間溜出來,徑直出了宮門,誰知剛換上便裝,便被兩個人跟蹤了。她騎上駿馬一路奔馳,那兩人緊跟其后,在城郊竹林處將她逼停。
“郡主,跟小的回去吧,老爺有令,不能讓您亂跑。”
“走開,本郡主要去散散心,誰敢攔著?”
說著,凝香將手中的鞭子朝二人揮去,趁二人一個仰身,迅速提起僵繩從中間穿去,那二人見此從馬上飛身而下,上前抓住她的肩膀落在地上。凝香抬起一掌擊向左邊,一個快速旋身,又用鞭子將右邊之人手臂纏住,笑著說道:“告訴我爹,強扭的瓜不甜,待我玩累了,自會回去的。”
說完,手往空中一撒,一股濃烈的香味彌散開來,那二人幾個踉蹌就暈倒在地。
“爹也太小看我了,就派這兩個人也想看住我?哈哈,自由啦!!”凝香開開心心地跨上馬,往竹林深處走去。
突然,前方一陣激烈的刀劍聲從林中出來,凝香一臉興奮,好久沒有試過身手了,正好今日練練。她下了馬躲到暗處,只見前方一輛灰色馬車停在泥濘小路上,幾名黑衣人正在追殺一名身著灰衣的男子,那男子摸著腹部靠在樹上,用長劍死死抵住攻擊。
凝香見了心生怒意,看來是時候出手了,于是連忙從暗處飛出,用鞭子朝黑衣人后背襲去,那灰衣男子眼神一凝,趁機用劍刺向前方,幾個回合下來,那灰衣男子體力似有不支。凝香只好不再戀戰,一陣猛攻之后,對著那男子喊道:“林中有馬,快走!”
那男子也不猶豫,拖著長劍快速上了馬,然后朝她這邊奔來。
“上來,快。”
凝香來不及多想,就著他的手上了馬背,一路顛簸逃到一個荒村,那男子從馬上下來,用手捂住腹部,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他沉聲說道:“多謝姑娘相救,此處應該比較安全,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
“等等,這大晚上的,你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我剛剛還拼死拼活地救你,你這也未免太絕情了吧!”
凝香擋在他的身前,一雙杏眼仿佛都要燃燒起來,待要再說什么,只見那男子沉默片刻后,牽起馬兒往前走去,對著她說道:“那請跟我走吧!”
那男子來到村落偏隅處,一所不顯眼的茅屋前,凝香跟著進了屋,才發覺屋內雖然簡陋,但也干凈。
“你住在這里?”
“這幾日。”
那男子將外衫脫下,凝香才發現他腰腹部中了一劍,鮮血已經干涸,內衫粘連在傷口上。
凝香連忙走上前來,就著昏黃的燭火,湊近一瞧,傷口未及要害卻很深,這人能硬撐到現在也著實讓她佩服,于是從懷里拿出一顆補血丸,看著他說道:“好人做到底,你失血過多,將這吃了補血的,還有你這傷口也需及時處理,感染了就麻煩了。”
那男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垂首說道:“謝謝,在下要處理傷口了,就請姑娘移步暫住西屋,明日在下再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接下來去哪?”
那男子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撐著雙手站起身坐到床前,語氣有些冰冷:“姑娘不用知道,請出去吧,在下要處理傷口了。”
凝香聽了輕笑一聲,轉身往那屋走去,這人受了傷卻這般堅韌,帶著一張人皮面具冷冰冰的,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反正閑來無事,就先探個究竟再說!
而現在樂承殿中則是一團亂麻,只見侍衛總管正跪在下首,說道:“啟稟圣上,凝香郡主于戌時從重陽門離開,身邊未帶一人。”
坐在紫金檀木椅上的威嚴老者揮了揮手,吩咐道:“立刻著人去尋!”
“謝陛下,小女生性頑劣,請恕禮數不周之罪。”
“無妨,如今我朝與林羅國修為秦晉之好,還請海寧王不必如此多禮。夜已深,請先回去休息!”
待海寧王走后,坐在上首的老者抄起手邊的奏折就往右下首甩去,穆誠順手接過放在桌案上,笑著說道:“父皇,這是干什么?”
“你說,是不是你干的?”
“父皇,這是何意?兒臣自入宮以來,可謂是盡心盡力,若還有不滿,就讓三哥來好了。”
坐在上首的老者氣喘吁吁,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穆誠坐在椅子上,悠閑地端起茶杯吹了吹,說道:“父皇也不必動怒,兒臣早就說過,我可不會像三哥那樣犧牲自己。如果不是太子病重、三哥掌權,父皇也不會選兒臣來牽扯朝政,只是兒臣想要的,父皇卻一再食言。”
“放肆,難不成還真想娶那個鄉野丫頭?眼看就要封王,這朝廷上下多少雙眼睛盯著。”老者穩了穩心神,慢慢地坐下,緩和地說道:“誠兒,父皇如今老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況且朝廷政事牽連勝廣,如若你真喜歡那個丫頭,做個側室也無妨。”
“呵呵,父皇可真是想的周到,不過兒臣不喜歡被安排,如今凝香郡主不知所蹤,這婚也賜不了了,兒臣就先告退了。”說完,拱了拱手甩著衣袖,頭也不回地出了殿門。
“逆子,逆子。。。。”
身旁的老侍者連忙扶住那顫抖的身軀,急切地說道:“圣上,小心身子,六皇子還年輕,不急于一時的。”
“扶朕回寢殿,一個個的,都反了天。”
穆誠從宮里出來已是四更天,幸虧那日和凝香商量好,才讓有心之人無可趁之機。離宮這么多年,還是如此讓人心生厭倦,也不知芫兮能不能理解其中的用意?又想到如果耶王子真與穆榮聯手,這萬里江山又將何處何從,自己又將如何抉擇?不知不覺走到了蘇梅巷口,望著巷子深處那緊鎖的大門,輕聲說道:“阿芫,你一定要等我!”
而后他又向跟在身側的紫衣詢問道:“山莊里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墨深他們到哪里了?”
“公子,都處理好了,信得過的人都安排了。墨深和白歌各帶一隊人馬分別到錦州和益陽了,那里都有我們旗下的商行,還有您交代會見的人也在那里。”
“好,謝先生那里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似乎還有些棘手。公子,您要進去嗎?”
“不了,太晚了。明日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芫兮問起,讓她耐心等幾日,等我到了冀州再詳談。”
“是,公子。紫衣還有一事不明,為何我們一定要急著離開洛陽?”
穆誠沉默了一會,而后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以后自然明白,走吧,我先回驛站,明日還要給九公主送親,你也回山莊休息,明日早點過來接芫兮。”
漆黑的巷子又恢復了寧靜,只留下一前一后漸漸遠去的模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