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這間教室自帶“麻煩吸引器”buff。

上午第三節課。

下課鈴剛在走廊里撞出余響，門外就傳來“噠噠噠”的小跑聲，像有人在追趕滾動的彈珠。

緊接著，褪色的木門被一股粉色旋風撞開，吉岡結的雙馬尾掃過門框時，發梢沾著的亮粉簌簌落下，在陽光里揚起一小片銀河。

「緊急事件！白鳥鈴被綁架了！」

她喊得聲嘶力竭，懷里卻抱著一對輕飄飄的精靈翅膀——塑料骨架上粘滿白色羽毛，顯然是學園祭的舞臺道具。

話音未落，我就看見教室后排的墻根下，白鳥鈴正像株被雨打蔫的鈴蘭，雪白的貝雷帽壓得幾乎遮住眼睛，雙臂死死環住胸前的電子板，指節泛白得像剛拆封的棉花糖。

電子板屏幕上，四個紅色的“?”正瘋狂閃爍，活像某種過載的警報器。

霧島雪從書頁間抬起眼，視線在白鳥身上停頓一秒，精準定位問題核心：

「被綁架的是她的社交電量吧。」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白鳥的喉結輕輕動了動，似乎想說話，最終卻只是把電子板抱得更緊。

屏幕角落突然蹦出個新表情：

(;′Д`)

——像素塊組成的哭臉，連下垂的嘴角都透著股像素級委屈。

警報明顯升級了。

「我來拆翅膀！」

葉山拓的聲音從門口炸響，他像顆出膛的炮彈沖進來，掛在脖子上的無線耳機線隨著動作甩成跳繩。

眼看他伸手要去解白鳥背后的綁帶，那根黑色線材卻突然像活過來的蛇，“嗖”地纏住左翼骨架。

“咔”一聲脆響，塑料桿別在他耳后，整只翅膀被硬生生吊高。

瞬間形成的畫面堪稱荒誕：

葉山拓身體前傾，耳機線繃得筆直，左翼斜指向天花板，右翼還歪歪扭扭卡在白鳥背后。

遠看活像一只正在學習起跳的單翼企鵝，還是只戴著耳機的。

白鳥的電子板突然發出“滴——”的長音，屏幕刷新出個新顏文字：

ˉ_(ツ)/ˉ

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配上她被翅膀架住的僵硬姿勢，竟有種奇妙的喜劇效果。

霧島雪“啪”地合上精裝書，聲線比書頁碰撞更清脆：

「滑稽天使，誕生。」

「是精靈天使啦！」

吉岡結突然高舉雙手，手機“咔擦”一聲亮起。

「快保持這個姿勢，拍照留念！」

我抬手擋住她的鏡頭，掌心剛好蓋住屏幕里那個歪歪扭扭的翅膀造型：

「先解除武裝。」

「收到！」

吉岡立刻繞到葉山背后，手指在糾纏的耳機線上胡亂打結

「“左三圈右三圈……”」

「別亂動，越纏越緊。」葉山的聲音壓得很低，耳尖卻紅得像被夕陽烤過的櫻花花瓣。

我蹲下身，小心地替白鳥卸下右翼。

塑料邊緣的羽毛掃過她手腕時，她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電子板上的哭臉立刻變成：

>﹏<

「抱歉。」

我刻意放輕聲音，視線落在那些逐漸黯淡的?符號上

「“警報能關嗎？”」

她飛快點頭，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兩下。紅色警示燈徹底熄滅。

只剩一個可憐巴巴的(′；ω；`)在白色背景上眨眼睛。

那邊吉岡總算把左翼從葉山耳機上解救下來，塑料桿末端還掛著一小段黑色線材，活像面戰敗的旗幟。

「任務完成！」

她突然對我敬了個歪歪扭扭的軍禮，雙馬尾掃過臉頰。

「請部長檢閱！」

「……我什么時候升職成部長了？」

「就在你剛才蹲下的時候」

她一本正經地指著我的背影。

「那個姿勢特別像動畫里說‘交給我吧’的主角。」

霧島雪在旁邊翻書的動作頓了頓，補刀精準如手術刀：

「觀測者一旦彎腰，就會被自動貼上‘好人卡’標簽。數據顯示，這類角色的麻煩增長率是普通狀態的2倍。」

我剛要反駁，白鳥突然把電子板舉到我面前。

屏幕空白了三秒，緩緩蹦出一行字：

【謝謝。】

后面跟著個小太陽似的笑臉：

(′▽`)。

我愣了半秒，葉山先忍不住笑出聲：

「不客氣。」

他抬手想揉白鳥的貝雷帽，中途又像怕觸電似的停住，手指懸在帽檐上方兩厘米處，進退兩難。

「下次cosplay提前報備」

我清了清嗓子假裝嚴肅，余光瞥見霧島正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

「否則按社團條例扣分。」

白鳥眨了眨眼，電子板立刻切換頁面：【條例？】

我盯著她屏幕上那個歪頭的小表情，臨時編道：

「第0條，禁止未經批準的可愛行為。」

「那我申請把可愛行為合法化！」吉岡立刻舉手，雙馬尾上的亮粉又掉了些在肩膀上。

霧島雪把書插進身后的舊書架，聲音淡得像春日薄云：

「駁回。可愛具有傳染性，會嚴重影響觀測精度。」

「哇——新八卦的味道！」小泉葵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鉆進來，她嘴里叼著半截飯團，含糊不清地晃進來，「誰要告白？我帶了應援飯團哦！」

她的目光掃過地上的精靈翅膀，突然眼睛發亮：

「是cosplay告白嗎？需要我幫忙策劃臺詞嗎？保證毒舌學姐聽了都點頭！」

我嘆氣：「只是cos事故。」

「事故也能變告白現場啊！」

小泉把手里的飯團塞給我，塑料膜上印著歪歪扭扭的“加油”兩字，

「部長快想個主題，比如‘翅膀斷了但喜歡你是真的’之類的！」

我低頭看著飯團上那個被捏扁的愛心，突然覺得小泉的失戀經驗或許真能轉化成某種創作天賦。

——行吧，那就記錄一下。

我翻開霧島昨天定名為“青春觀測日志”的筆記本，在第二頁寫下標題：

【第2條滑稽天使與電子哭臉】。

白鳥悄悄湊過來看，電子板突然亮起：

【可以畫表情嗎？】

我把筆遞給她。

她握著筆的手指輕輕顫抖，在標題旁邊畫了個簡筆畫天使——翅膀一邊大一邊小，頭頂還歪歪扭扭頂著個問號。

葉山在旁邊看得直笑，伸手拿過筆，在天使耳邊補了一副耳機，線材故意繞成心形。

「我也要加！」吉岡搶過筆，在天使腳下添了行小字：

【精靈天使，今日營業中】。

霧島雪不知何時走到書架旁，指尖在某本書的書角輕輕一折。

「第2折。」她的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櫻花樹，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陽光從窗口斜射進來，穿過那些還沒來得及打掃的微塵，照在散落的精靈翅膀羽毛上，浮起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白鳥的電子板屏幕反射著光斑，像藏了片小小的星空。

我合上日志本時，聽見小泉在跟葉山討論棒球部的訓練時間，吉岡正纏著白鳥商量學園祭的其他造型。

霧島雪重新打開那本沒有封面的書，陽光落在她銀白色的發梢上，像撒了把細碎的糖霜。

——今天的麻煩，好像確實有點可愛。

我起身想去拿掃帚，眼角余光瞥見白鳥的電子板對著我，屏幕上是個正在揮手的小人：

(??ω??)??

她見我看過去，立刻按滅屏幕，貝雷帽下的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葉山輕咳一聲打破沉默：

「那個……部長，活動室的窗戶還擦嗎？」

「叫我榎本就好。」我拿起抹布走向窗臺，聽見身后傳來電子板的按鍵聲，還有霧島雪低低的笑聲，像融化的蜂蜜滴落在書頁上。

窗外的櫻花樹被風一吹，又有幾片花瓣悠悠飄進教室，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日志本的封面上。

我突然覺得，或許霧島說的沒錯，記錄這群人的日常，直到櫻花再開，也不算太壞的事。

至少，不會像轉學前的日子那樣，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榎本同學，」白鳥的電子板又出現在我手邊，這次是一行新字：

【我可以幫忙擦窗戶嗎？】

后面跟著個舉著抹布的小人圖標。

我剛點頭，就看見：

吉岡已經踩著椅子站到窗臺上。

葉山在底下緊張地扶著她的腰。

小泉舉著飯團喊“加油”。

霧島雪則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大概在計算“高空作業的事故概率”。

灰塵在陽光里跳舞，混合著櫻花的香氣，形成一種亂糟糟卻格外鮮活的氣息。

第二頁觀測記錄，就在這樣的喧鬧里繼續書寫著。

或許青春本來就是這樣，麻煩不斷，卻總能在混亂中長出新的期待。

就像那對被弄壞的精靈翅膀，雖然滑稽，卻意外地讓這間舊教室，有了點像模像樣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