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約見彩衣
- 鐵馬山河傳
- 游云書生
- 2968字
- 2020-05-19 17:23:08
伸了個懶腰,外面日上三竿,已經是正午時分。他松了口氣,揉著發脹的腦袋,走出了書房。
梁正俞還在匠造府,鄭灃瞥了一眼天空,今天倒是藍天白云,碧空如洗。
劉懿見他出來,上前拱手道:“按照守丞大人的慣例,他每五天要開堂斷案一次,平日經由我和典獄處理的大小案件如有冤情,都會在這一天重新上告,由守丞大人再審。公子你看這條慣例是否要延續?”
這不是朝廷的要求,這是地方官自己的理政風格。一般的守丞不會這樣做,上午處理完公務,下午便可休息,要么就去地方上巡查,看看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也就盡到責任了。案件一般有典獄處理,有巡查的官員到城中才提前處理一下冤案,這就是大宣如今處理案件的方式。
也只有鄭忠不辭辛勞,每五天開堂審理一次,只為讓百姓不至于蒙冤。這種習慣也是讓他備受愛戴的原因之一。這一條之前父親一再強調過,切不能丟下這習慣,鄭灃自然也知道有這事。因此,他一早也知道下午會忙,當下鄭灃點點頭,道:“通知下去,下午未時開堂斷案,舊案重審。”
劉懿眼神中難得地有了幾分贊許之色,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說是舊案重審,實際上因為時間不長,重審的只有那些涉及到人命的大案。這還是第一次鄭灃坐堂,他自己十分緊張,而協同而來的梁正俞卻好整以暇,顯然是完全不擔心這種場面。
最初提審的案子,鄭灃才知曉老爹要自己來歷練的目的。聽著滿堂的哭號喊冤聲,他腦子脹痛無比。這種情況下,劉懿站出來說自己的看法,鄭灃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梁正俞信心十足,他擺扇上前,同劉懿辯駁,一番話竟然讓劉懿啞口無言。
接連重審了兩個案子,時間已經將近傍晚。再審時候,鄭灃已經和下午剛來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他有意無意地去習慣統治者的身份,去習慣那種權勢在手的感覺,再審時,已經不再會被劉懿牽著鼻子走,無需梁正俞多言,他已經能夠做出自己的判斷。
宣律和奉化法令他記得比梁正俞更熟,因此看到他漸漸熟悉審案,梁正俞也十分配合地站在一旁,沒有插話。
三個案子審過,鄭灃已經成長了不少。然而時間很快,已經天黑,自己的第一次開堂審案還算完美地結束了。
坐在馬車里,鄭灃揉著額頭,嘆息道:“梁兄,我真的不知道父親是怎么做到那種地步的,為官確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么簡單。”
梁正俞聞言哈哈大笑,道:“我父梁有平早些時日初升任秋山郡大匠造,原本管著百十工匠,忽然總領全郡工匠事,他一連一個月沒有回家,等他回去的時候,我娘都傻了,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憔悴地不成人樣。官一直有好有壞,分三六九等。好官便如你父親,盡職盡責,數年如一日,鞠躬盡瘁。一般的至多就是不管不問,有人追查便推卸責任。壞的便是好事不做,為官只求為自己謀福祉。”
“梁兄今日一露身手,確實讓我刮目相看。似乎梁兄處理政務得心應手。”
“術業有專攻。”梁正俞解釋道:“每個人的職責不一樣,就像是當今皇帝,若是讓他轉而去做丞相,總領天下官員,他也未必能做。這便如航船一樣,一船之主不見得要懂如何造船,但是必須知道這船要去往何處。”
這一番話打消了不少鄭灃心中的疑慮,而且梁正俞似乎話里有話,細細一思索個中道理,鄭灃忽然發現就連自己先前優柔寡斷一直沒能拿主意的那些文書,也明朗了起來。
“梁兄真乃我之恩師!”鄭灃由衷贊道。
說到底,這畢竟是兩個年輕人。簡單談論過政事之后,討論的話題自然而然轉移到了感興趣的事情上。再不用顧忌老爹和叔父的脾氣,縮在馬車里,兩個人大談風后樓的事。
“今日可沒有人管著,也不必再翻墻,鄭兄要不要去風后樓一觀?”
聽著這個翩翩公子漸漸流氓的思想,鄭灃不禁撫額。他自己都不敢把心思過多放到風后樓去,沒想到這位爺卻絲毫不避諱。
想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今日已經是十五。自己曾經與彩衣姑娘相邀,每月的十五和月底相會。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每次都是找了一些不常有人的地方。彩衣就算再好看,再艷名遠播,也是一個花樓女子,若是自己同她親近的事傳開,恐對他自己不利。
雖然他不在乎這些,但是他著實害怕老爹的毒打。即便鄭忠已經離開奉化,他也不敢造次。
昨日已經讓那個花娘代自己傳話,約好了今日相會的地點。看著梁正俞這八卦的模樣,鄭灃無奈,總要將他先支開才行。
當下他心思急轉,然后對著梁正俞道:“梁兄,我如今代掌守丞權,總去花樓被人看到不合適。你卻不一樣,你是秋山郡匠造府下派的督造使,這里人們大多不認識你,你去沒有什么關系。要不你先去,我回府等你?”
這話說的沒什么問題,梁正俞不疑有他,加之他昨日放不開身段,也游玩不夠盡興,便滿口應承下來。
車馬停在風后樓不遠處的一條巷子邊,以防被人認出這是守丞府的車馬。梁正俞下了馬車,鄭灃叮囑道:“梁兄,如今奉化嚴查花樓,這條政令不能廢,梁兄也多加注意,切莫做出格的事。”
梁正俞頭也不回,自信擺擺手,大搖大擺往花樓去。
這……
鄭灃苦笑,喚幾個隨車侍衛陪同梁正俞,然后馬車吱呀,接著往守丞府去。
夜深了。
奉化的宵禁時間要晚上一些,在還需要奔波勞碌的這個時代的人已經紛紛休息之后。因此這會兒街上還人影綽綽,風后樓還十分喧鬧。
彩衣坐在閨閣里。她不需要出去陪客人,她也不需要每天出去賣舞。
對著模糊幾分的銅鏡,她精心梳理著鬢角的碎發。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演出時候穿的那襲彩色霓裳,而是換上了一襲素白的紗衣。這時節天氣已經轉暖,這紗衣也輕薄。
樓下似乎有幾個人在鬧事,彩衣探過腦袋向下望去,卻是有幾個喝醉了的酒鬼,嘴里嚷叫著彩衣,被護衛拖了出去。
她不禁臉頰緋紅,露出幾分小女兒態。食指攪弄著耳邊的發絲,她輕輕抿了抿紅唇。
時間也差不了許多了,彩衣站起身,輕搖蓮步,走出了房間。
途徑暖香閣的時候,彩衣卻是驚訝地發現閣中有人。這暖香閣是風后樓特意給鄭灃留下的,平日里不許別人來,怎么這個時候有人?莫不是鄭灃哥哥……
想到這里,她心里小鹿亂撞。她知道鄭灃與自己身份不同,他是守丞的兒子。雖然自己也無數次幻想過鄭灃能夠騎著高頭大馬來風后樓找自己,不……哪怕他只是能夠不必介意,自己去暖香閣找他也成。
只是,他既然要如此做,又為何要約下與自己在后嗣古廟見面呢?
站在暖香閣門口,她猶豫了很久,想要推門進去看一眼,卻又實在下不了決心。
一個穿著黑色玄衫的女子悄無聲息站在她身后,忽然開口道:“彩衣,你在這里做什么?”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彩衣心里一驚,她就像是偷會情郎被爹娘發現一般,扭頭慌亂道:“霜兒姐姐,我只是好奇……”
“鄭公子沒有來。”玄衫女子臉色清冷,問道:“你又是去找他?”
彩衣怔了怔,她低下頭,小聲應了一聲。
玄衫女子嘆息,無奈說:“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一個大男人家的,瞻前顧后。”
看著彩衣眼眸中流轉的光華,玄衫女子知道自己說什么也沒有用,她略一猶豫,道:“暖香閣里的是他的那個朋友,昨日阿珠也同你說了吧?”
昨日彩衣知曉鄭灃來過,因此她見到阿珠和柳兒就忍不住探聽了幾句,雖然為了避嫌沒能仔細問清楚,但是她聽說了陪同鄭灃來的是一個梁姓公子。
知道房間里的不是他,彩衣感覺自己心頭一松,可是伴隨的又是一股濃濃的失落。
玄衫女子沒有再勸她,而是親自送她下樓。待彩衣戴好面紗,上了馬車離去,玄衫女子才嘆息著遠遠跟了上去。
在她看來,這樣的鄭灃真的絕非彩衣的良配。她不能說鄭灃對彩衣不好,只是鄭灃這么些年似乎從未真的成長起來,他不敢為自己的事做主,他總是活在他爹陰影里。
畢竟雖說奉化治安一向不錯,但是誰敢保證彩衣晚上出門會不會遇到危險?為了避嫌,他就連接送一下彩衣都不敢。
這樣的男人,真的值得托付終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