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說了一輩子話還不懂說什么話讓別人聽著舒服的人

是那個認為誰家女人能瞬間扛起一麻袋糧食就優秀的人

是那個不喜歡吃菜卻總勸我們多吃的人

是那個干活只挑大家伙卻精心呵護一只鳥命的人

是那個十多歲就喪父并背石頭肩上背出血痕不叫喚的人

是那個從驢背上摔下來腳后跟跑到腳趾位置而自己咬牙掰過來的人

是那個年輕時照片像明星而衣著破舊的人

奶奶說

她懷孕的時候夢到她那去世的父親為她牽來一頭小騾駒

而他

真的就像一頭騾駒與土地

打了一輩子交道

許是貧窮年代的饑餓讓他

甘心附身于蒼茫大地并像莊稼一樣一茬茬收割自己的年輪

直到飽滿的歲月走向干癟

同時代的發小有的早已是

汽車，洋房

他卻還像一縷被遺漏的棉絲纏繞在來處

守一座柴房

我的父親啊

他是一粒舊時代的草籽新時代的落灰

不懂新世界的芬芳

而甘愿沉默附身土地的人

好像

從奶奶走了后

大地還是他的母親莊稼還能讓他找到自己的人

地平之上朝陽散發的光芒如同

少年雙手托舉的夢想

那么多彩

斑斕

而我的父親

是用一身蠻力撐起這個家卻

沒有撐起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