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那人已經挪到跟前的田埂上，舉著黃鱔給余暉看，他笑得好開心，露出潔白的牙齒，曬得黝黑的皮膚似乎就是為了襯托夏日辛勤勞作的這份收獲的珍貴。

余暉見大嬢嬢臉上難得舒展開了，有些笑容，這是她發自心底對勞作的由衷贊美吧。

準備回家，大嬢嬢趕緊說，“快回去吧，別因為我的事情，耽誤了你的工作，快去忙吧。“她時時總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自己的感受反而退居第二。

余暉不舍，不敢回頭看，她知道大嬢嬢一定在背后望著她。

走到小路和大路交接處，余暉碰到小表姐，提著包裹匆匆往回趕。見了余暉，放慢了腳步，臉色低沉，非常難看。這更坐實了大嬢嬢的病情不一般。

“妹，你好久來的？“

“來一個小時了。“

“表姐，我問你呀，大嬢嬢究竟什么病呢？我看不只是血小板的問題。“

表姐臉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想說又不知怎么說的樣子，眉頭焦在一起，愁壞了。

“妹妹，姐姐不知道該不該給你說。不說呢，你們還會誤以為我們全家沒有鼎盡力醫治她，說了呢又怕你心里有負擔。好難！“

表姐的聲音帶著哭腔，余暉看著也難受。

“表姐，你們真是多慮，這些年對你們對大嬢嬢的照顧，哪個親戚沒放在心里。你們盡到自己的職責。“

表姐又是一陣嘆氣，往路兩頭望一望，見沒人來，便低聲對余暉說：“你大嬢嬢的病很不好。前幾天我們才拿到的化驗報告，醫生說是艾滋病。“

艾滋病，這三個字在這個時候甚至比癌還來得兇猛。一個潔身自好的老婦人怎么會得這樣的病。腦袋嗡嗡作響。拼命地響。

“妹妹，這病我們誰也沒說，包括你爸爸他們。你們姑娘間感情一直那么好，你也懂事，有分寸，不給你說怕你胡思亂想。你千千萬萬不能說出去啊。你大嬢嬢肯定不能知道這個病，她要知道，心理那關怎么能過呀。“

余暉腦袋更加嗡嗡作響，一臉茫然，手足無措。

“醫生問病人的丈夫還在嗎？我們說去世五六年了。醫生說這病的潛伏期長的有7到10年。醫生沒往深處問。艾滋病的傳播方式，大家都知道。你姨夫是十里稱贊的好丈夫，自然也不會出去鬼混的。這病究竟是怎么得，怕要成無解之謎了。誰敢誰又忍心去問你大嬢嬢呢。“

“那她看病拿藥，那些怎么辦？“

“這個病是免費拿藥的，也就只能吃藥控制。“

“我知道，這病在全世界范圍里，都沒有根治的案例。我心里難過的是，她怎么會得這個病呢？“

聽到余暉這樣一說，表姐情緒一下繃不住了，大聲哭起來。余暉更是無措。

“目前最大的問題，我們怎么給她說，她這個病有一定的傳染性。說輕了，她不在乎；說重了，她必然要胡思亂想。你大嬢嬢多聰明的一個人啊。你是知道的。“

余暉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點頭。

“現在她的嘴唇不停出血，需要不停擦拭。而她又喜歡那些曾孫些，抱著親是常事。我們要如何溫婉地說和提醒呢。真是腦殼痛。一方面擔心她的病情，一方面又要向她透露部分實情。這個度好難把握。“

“這確實麻煩啊，好打腦殼。你和表哥們辛苦了。“

“辛苦啥呢。這是做子女職責。想著她的病，心里全是不忍。“

怎么會這樣？人生的本質就是涼薄，人生來就是受苦的，赤裸裸的真相。

到家父母問，你大嬢嬢的病情怎么樣？

余暉只是點頭，不做聲。

大人們覺得，吃五谷生百病也是正常的。從此，余暉心里有了一個重重的心事。

下午晚些的時候，林一飛來電話，買車的手續已經辦好，明早去提車。他本以為余暉會說一同去的，怎料她只是嗯了一聲，便沒有其他話了。

次日余暉早早去了店里，該準備的，林一飛一早就弄好。余暉只需要裝盤擺好就行。

打開門，沒想到門口站了一女子，年紀和余暉相仿，風塵仆仆的樣子。她盯著余暉看，余暉也瞅著她看。

陌生女子先開口，“這是林一飛的店嗎？“

余暉有些疑慮點了點頭。

“我是他的朋友，我從BJ來的。“

余暉恍然大悟，這應該是她的前女友。

“不過他這會不在，你要不進去坐著等他。“

“好的，麻煩你了。“

陌生女子提著行李箱，走進店里，仔細打量起來。

“生意好嗎？“

“還可以。“

余暉趕緊給林一飛發條消息：你快點回來，你前女友在店里等你呢。林一飛看著消息，心情復雜。

林一飛到店已是午飯后，兩人見面各種沉默。

余暉一旁瞅著，干著急。有事就說，有問題就解決。

林一飛臉上沒有一絲驚喜，反而滿是惶恐和不安，傷口只有不去撥弄它時，愈合才會快，才會好。快愈合時，碰開傷疤，是最痛的，新肉連著皮。

“有事嗎？“林一飛終于憋出一句話，看慣他平時的淡定和開朗，突然這個模樣好不習慣。

“來看看你。“

“哦。“

“我把之前一起買的基金和貴金屬一并賣了，這是一半的錢，你收下來，“她從包里掏出一個大信封，厚厚的。林一飛沒有接。

“我不要，你收著吧。“

“這里有一半是你的錢，你收下，這是應該的。記得你每個月攢錢買這些的時候，喜歡的歌手開演唱會都舍不得看，還是.......“

林一飛打斷她的話，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不提了。錢我不要，你收著。“

余暉在一旁目睹這個場景，實在有些尷尬，準備找理由溜，奈何林一飛能干了，竟然不同意。

“我這次來，一來是把錢帶給你，二是給你道個歉。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卻一直躲著不出現，對不起。“

林一飛的眼眶分明泛紅了，更加沉默。

“看看你，也隨道給你告別，我下個月出國。“

“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哦，我和他分手了，我是一人出國。“

“祝你在國外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