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暉一直坐在沙發上，一直哭泣。不是懦弱，肯定不是。感觸良多，女性對女性的究竟有多大，完全超出想象。

情愛中受傷，有人會折磨自己，有人會折磨那個所謂的“負心人”，而有人就會吧怒氣怨氣發泄到其他人身上，其他人連個當事人都算不上。莫名其妙被傷害，莫名其妙被帶入旋渦中心。

被人喜歡，有時真不是一件好事。

余爸余媽回來，嚇壞了。

不知道余暉剛才經歷什么。

余媽：“你怎么不給我們大墊還，受傷沒，傷到哪里沒？”

余爸：“你去給她倒杯水來。”

余暉不想吱聲，但又能讓他們擔心。有些時候，事情時瞞不住的。

余媽端來水，坐在余暉邊上，問：“可不可以給媽媽說？不愿意的話，不說也行。”

余暉將一大杯水都干掉，像在沙漠里晃蕩了一整天，滴水不沾。

她看見媽媽的臉上，布滿焦慮。這還不是外面，這是在自己家里，都發生這樣的事情，父母的聯想能力，關乎兒女時，總是有無數個觸角，無數條路徑，延伸到千萬里之外，宇宙之外，光年之外。那些年，她一個人外面工作，不知捱了多少罪呀。

余媽手一直握成拳頭，眼眶閃著淚花，強忍著，憋回去。

余爸站在邊上，手心都快捏出汗了。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是忐忑，他都不安，都不知道說什么好。而他的擔心，永遠不會少了余媽。他覺得自己要更愛更愛余暉，才是一個合格的后爸。

余暉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看余媽，又看看余爸。“王旭均的前妻，剛過來，打了我一一耳光。”

父母聽到這一樣一說，快炸毛了。

余媽：“什么？她腦殼有問題吧，沒地方撒氣撒在你身上？”

余暉：“她說王旭均喜歡我，我就是十惡不赦。”

余爸余媽這時臉氣得通紅，青筋崩出。

余媽：“她硬是瘋得兇，我要去找她，問她父母，喊她給你一個交待。這是什么社會啊，想打人就打人，沒有王法了。”

余爸：“走，我們去找她，找她屋頭的人，欺人太甚。”

剛巧，林奶奶經過，聽到這樣一說，知道余暉捱了一個巴掌，氣得嘴嘟地老高，還沒進門，便大聲對余暉說：“余暉乖乖不傷心，奶奶給你撐腰，走，走我們找她父母要個說法，簡直么得樣子。怕是覺得我們的人好好欺額。”

她歷來都很愛余暉，走進來，抱著余暉說，“我們的人是不能這樣被欺負的。”

余暉拉著奶奶的說，懇切地說：“這事千萬不要給林一飛說，他婆婆家的事情夠他累的，我不想他擔心我。”

奶奶點點頭，“這是兩碼事哈。我不給她他說，但是這委屈我們不能白捱。”

余爸余媽也這樣覺得。起碼她得給余暉賠禮道歉。

余暉拗不過他們，她心里也明白她需要一個太正式的道歉。而不是之前，那個明著是道歉暗里洗刷人的道歉信。

被欺負了，有人撐腰，心自然是暖的。

正準備出門，王旭均進來了。

余暉見三個家長的眼睛里，全是火，怒火。

余媽質問它：“這個時候，你還來干什么？你找干嘛去了。”

王旭均：“余阿姨，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

余媽氣得臉別在一邊，“干嘛對我說對不起，你又沒有傷害我，你又沒打我耳光。”

耳光二字，想巨雷，轟轟作響，轟得人耳鳴，轟得人心顫，天崩地裂。王旭均心也是難受到不行。

王旭均趕緊改口：“余暉，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對不起。”

林奶奶在一旁說：“是你打了余暉嗎，你不停對不起。”

王旭均又趕緊改口：“余暉對不起，傷到你的，因為的我的家事傷害到你了。”

王旭均完全不清楚，這個時候他是說錯什么，不說什么更是天大的錯。

林奶奶：“你一個大伙子，連家事都處理不好，來連累無辜的人，這確實說不過去額。你看看余暉難過成啥樣子？你看她家的玻璃門窗碎成什么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就家里進棒客了。”

說得王旭均啞口無言。他放不下余暉，放不下自己的執念，最后還傷害到自己最在乎的人。心痛到難以呼吸。不知道該怎么彌補，不知道該怎么挽回？挽回什么呢？事實上就沒有可挽回的東西？彌補呢？事情已經這么惡劣的發生，發生就有裂痕，就彌補不了。心如刀絞，難以言說。說了誰能聽，誰會愿意聽。

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一件壞事，喜歡是神力，什么時候出現，什么地點出現，對象是誰，通通未知。

看著余暉難受，聽著她家人的指責，王旭均心里也有萬千委屈。從結婚到離婚，自己何嘗不是在煎熬呢。

而這個委屈，在旁人看來，就是自己作。

林奶奶撅了嘴。“你說吧，這個事情怎么處理，如今？”

王旭均自然是懵的，自己做了傷害別人的事，自己同時傷害兩個人呀。他無法帶著余暉，讓她向余暉道歉。另一方面，也無法安撫余暉，讓她難受少一點。

只得不停道歉，說不清的道歉。

林奶奶看得氣不打一出來，氣得走來走去。

“不管他的，那個樣子。我們自己去。”

余暉全程靜默，不想說話，懶得說話。此刻，看王旭均那個慫樣，前怕虎后怕狼，著實心煩。

余暉：“你走吧，這個事情我自己解決，不用你參與。”

王旭均僥幸的，在心底長長舒了一口氣。他也厭惡自己在感情上說唯唯諾諾，但至少不用直面問題，直面兩個燃燒的鐵球，還是稱得上暫時躲掉了。“對不起啊，是我的錯，我一手造成。家里損壞的地方，明天我叫人來修，你們不用操心。”

林奶奶說，“你說的是什么話呀？人家不用操心，人家本來就不該操心，還不是你們造成的。”

余暉說：“奶奶，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你看我都不生氣啦。別把病氣發了。”

林奶奶：“我們是心疼你呀，哎。我是見不得家里人受委屈。”

余暉對王旭均說，“你回去吧，別耗在這里，大家都累。”

王旭均這才離開。

林奶奶忙著回家喂雞，也走了。

只剩下余暉一家人。

余暉對父母說：“你們不要擔心了，我沒事啦。”

余媽說話都有些哽咽：“你是心子上的肉吃，見你受委屈，我們怎么能安心呀。”

余暉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調整好情緒，不然家里人沒法輕松。成年人，其實應該適時隱藏自己的難過。不然愛你的人，會更難過。

“你看我現在不是緩過來了嗎？”

滿地玻璃碎片，余爸不讓他們母女弄，全程自己搞，并自我調侃“你們看吧，我就是皮糙肉厚。”

余暉：“爸，還是要小心，別被傷著了。”

余爸點點頭。

收拾好，近晚飯時間。鄰居家的菜香已經飄過來了，都覺得肚子餓。

余爸說：“鎮上那家冷鍋魚，余暉還一次內去過。今晚就不做飯了，我們就吃魚，怎么樣。”

余暉：“鎮上有冷鍋魚嗎？我咋都沒什么印象呢？”

余媽說：“就在老街，河邊上。他們家本來是賣鞋子的，冷鍋魚是他們兒子開的，一直開在河邊那里，生意不怎么好。后來家里這邊的房子重新裝修好后，便把店搬上來了。”

余暉：“那走吧，我們去吃，肚子好餓，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余爸開車，余暉和余媽上車，簡直一氣呵成。

店是自家二層樓房，前面用來經營魚店，后面拿來住家。

樓下坐滿了人，去樓下。

剛坐下，老板的媽媽便端茶過來，一筧余暉便問：“妹兒，還在讀書哇？”

曾有無數次，余暉都會覺得街上的人不認識她，最后都以被叫出名字結束。以為自己的成長，是迅捷而又猛烈的，旁人，不對，久違見面的人，是不易覺察，不容易接受這變化。而這些只是天真的想當然而已。

成長是緩慢的。

余媽回到：“都工作好多年啦。不下了。”

“女兒好啊，女兒貼心。”

余媽笑笑。

魚分點殺和按人頭算。點殺的話，花鰱20一斤，沒有鍋底費。按人頭的話，18一人，花鰱，有鍋底費，魚隨便加。

余暉三人飯量一般，選點殺劃算些。

在魚池邊，看著抓魚稱魚殺魚，老板說：“前幾天不鬧洪災嗎，抓得魚都小。”

余暉：“沒關系。”

鍋底先上，配著豌豆爆米花一并上來，這兩個小食，可是冷鍋魚的標配呀。余暉喜歡得很。

等魚的時間，大家喝著苦蕎茶，吃著脆豌豆，也是美妙的。

冷鍋魚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傳統名菜，起源于四川東坡區，由蘇東坡所創，經成渝兩地發展后，影響力日益增強。

郭沫若吃后贊不絕口，聽了重慶名仕王道矩請蘇東坡吃魚的典故后，道冷鍋二字拆開正好是“二人之，金口內”，便賦詩二人之金口內，軟玉披紅霞，醇釀換宿醉，冷鍋魚，巴國第一味。

何為冷鍋呢？即上桌時不點火。

此魚出品用特制的鍋盛裝，端到桌面之時，魚已烹制成熟，可立即享用。那鍋的鍋底是用二十多種原料秘制，配以各種鮮料單鍋現炒而成，是各種味型的有效融合。當香噴噴的冷鍋魚端上來，細細品償了——這冷鍋魚真是麻、辣、鮮、香、嫩、層次分明、不腥不燥、入口滑嫩、回味悠長。

其實，冷鍋是一種四川的烹飪方法。雞、鴨、鵝、豬、魚，幾乎所有的材料都可以冷鍋，由于魚的肉質肥美嫩滑，成為坊間餐廳用得最多的原材料，當中又以野生花鰱魚為最佳。

現在野生冷鍋魚不多，養殖的也還行。

老板負責下魚，先下魚頭，再下魚排，接著魚片。鍋內開后，老板幫忙打原湯油碟。一般會問，喜歡辣的還是一般，選一般的就好。碗底的佐料也是簡單，大頭菜，芹菜碎，脆黃豆，小米辣，加上老板舀的這勺原湯，味道剛好。

余暉一般只吃魚排。這一口冷鍋魚，可以將回憶拉回十年前。它的味道不是當下流行的，復合的，新型的味道。是十年前，大街小巷流行的老味道。味覺是回憶最好的媒介。

魚肉鮮嫩，鍋里的酸蘿卜豆芽魔芋，一個字，絕。吸足湯汁。

里屋這時走出一撥人。打頭的人，好面熟，余暉一時想不起來。他見是余暉爸，趕緊遞煙，說“余叔，好久不見啊，吃魚哇。”

余爸：“對哇。你們吃完啦？好久回來的？”

那人：“有半個月了。余叔好久空啦，高矮都要一起喝個酒額。”

余爸：“要得要得，說那些。我隨時都空。看你的時間吧。”

那人說：“要得哈，我看明天還是后天，我把張大他們喊起。”

余爸：“得行。”

他們走后，余暉小聲問：“他不是那個阿詩瑪超哥？”

余爸：“你還記得阿詩瑪超哥呀，對對，就是他。”

阿詩瑪是一種香煙，是紅塔煙草有限責任公司玉溪卷煙廠出品，得名于云南著名傳說中的彝族少女“阿詩瑪”，那個年輕人，都以吃阿詩瑪為榮。

阿詩瑪不屈不撓地同強權勢力作斗爭的故事，揭示了光明終將代替黑暗、善美終將代替丑惡、自由終將代替壓迫與禁錮的人類理想，反映了彝族撒尼人“斷得彎不得”的民族性格和民族。

那時他頂多十幾歲，每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對人出手闊綽，見人就發煙，還發阿詩瑪，阿詩瑪在哪個年代算得上貴價貨。

所以大家叫他阿詩瑪超哥。

今天再看見他時，不得不佩服時間這大魔法師，有巨大的法力，改變一切，摧毀一切，重塑一切。

如今的他，沒有棱角，是個問候的中年人。養家糊口，為生活奔波，挑起家庭重擔。偶有機會，和三朋四友聚一聚，喝喝小酒。

末了，還要回家輔導孩子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