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到那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毫不畏懼地執起了冷面王爺的手。

他們還看到，那個面如寒冰的王爺溫溫柔柔地捧著小姑娘的手，溫溫柔柔地在她手心寫字。

他們更看到，那個從來不愛笑的王爺雖然瞎了，卻好像在與那小姑娘相視而笑，這甜蜜溫馨的氣氛恍惚了眾人的眼––––

傳聞中的賀蘭二小姐不是個兇惡蠻橫之人嗎？

那昌王身邊這個笑靨如花、天真無邪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而且昌王不是不近女色嗎？

對此，反應最強烈的便是那些夫人貴女。

她們一邊竊竊私語，一邊無奈嘆息，曾經那個鮮衣怒馬的俊美的王爺成了殘疾，還要娶一個其貌不揚的啞巴庶女。而王爺似乎真的挺喜歡那庶女。

實在是可惜了，可惜了。

也不知她們究竟是在替誰感到可惜。

賀蘭楓與楚昌并不在意周遭的眼色與私語，兩人正拉著手，寫著字，聊些廢話，旁若無人得展示著他們的“恩愛”––––

賀蘭楓：王爺有什么想與我說的嗎

楚昌：沒有

賀蘭楓：王爺不想知道賀蘭櫻見我時發生了什么嗎

楚昌：你說

賀蘭楓：我給賀蘭櫻下了銷魂散

楚昌：然后

賀蘭楓：她正找人滅火

楚昌：好知道了

賀蘭楓：王爺請多寫幾個字

楚昌：本王無話可說

賀蘭楓：既然如此咱們就做點別的

賀蘭楓放下了楚昌的大手，對著面前剛端上來的糕點打起了小算盤。

她拿起小勺將一塊芙蓉糕分切成了指甲蓋大小，再用勺子舀了送去楚昌嘴邊。

楚昌其實并不喜歡吃甜食，那甜膩的味道近在咫尺，他眉頭皺了皺，卻還是張了嘴。

一口，兩口，三口……

楚昌細嚼慢咽，賀蘭楓歡快投喂。一時間又惹來了許多人的眼角余光。

北川真瑤剛一踏入含光殿，見到的便是這個“扎心”的場景。

她心里狠狠一揪，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各種復雜的情緒一窩蜂涌入心間，眼框有些酸。

她很快就調轉了視線，盯著青磚地，跟隨領路的宮婢走到了屬于她的位置上。

而在她身旁落座的，是北川的四皇子真淇。好巧不巧，這兄妹二人的位子就在賀蘭楓與楚昌的正對面。

賀蘭楓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過去，剛好與北川真淇視線相撞，兩人友好對視，略一點頭示意，算是見禮。

北川真瑤則滿懷怨懟得瞪了賀蘭楓一眼便將頭轉向別處，神色不悅。便是真淇與她說話，她都不愿搭理。

賀蘭楓忍住笑，收回視線，繼續她的投喂工作。

自真瑤與真淇入殿，眾人的視線便都聚集在了這兩人身上。大皇子也領著幾位楚國宗室子弟上前攀談。

北川真瑤一身火紅長裙，窄袖緊腰，颯爽奪目，北川真淇則是霜色長袍，繡金撒銀，溫潤俊朗。只是若細細看去，北川真淇的面色蒼白，身型單薄，有病弱之態。

兄妹兩人雖不是同母所生，但感情很好。真瑤十分敬愛她的這位哥哥。真淇也對這位妹妹寵愛有加。

只是此番入楚和親，兩人之間卻生了分歧。

在楚昌的病情傳出來之前，真淇是樂意真瑤嫁給他的。

曾經的楚昌手握重兵，野心勃勃，即便昭皇（皇帝楚昭）多番打壓，楚昌也始終立于不敗之地，或許有一天，楚國的江山輪到了他的手里也說不定。

可現在，他瞎了眼，廢了腿，手上的兵權岌岌可危。真瑤嫁給他，不會幸福，更不會安全。

真淇也曾懷疑楚昌是在裝病。可查了許久，也查不到任何的破綻。

他不能拿著妹妹的婚姻大事做賭注，所以此次和親，只求穩妥，尋一個低調安分的皇子娶了真瑤便好。

可真瑤卻是個寧缺毋濫的性子，自小便被寵壞了，任性又執拗，面對真淇的好言相勸，她只說：“我絕不嫁給不喜歡的人！”這言下之意，便是若沒有她喜歡的，這和親就不做數了。

真淇十分頭疼。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含光殿里幾乎坐滿了。

百靈也回到了賀蘭楓身邊，并在她面前放了一盤綠豆酥。

“小姐，您要的綠豆酥來了。”

賀蘭楓點了點頭。她將剩下的四分之一芙蓉糕全數送進了楚昌嘴里，然后拿了摞在最頂上的那只綠豆酥，放在盤里，搗碎，一個小紙條漏了出來，上面寫著三個字：趙明齊。

賀蘭楓不動聲色地將紙條和一小塊綠豆酥一起喂給了楚昌。

便見楚昌嚼了兩下后眉頭輕微地抖了抖，賀蘭楓忍住笑，放下勺子，拉過他的手，寫字：

小紙條而已對王爺無害

楚昌的眉頭又抖了兩下。

賀蘭楓又拉過百靈的手，寫道：引他露出馬腳。

百靈頷首：“是，請小姐稍等。”說完便退下了。

賀蘭楓接著給楚昌喂綠豆酥。

她一邊喂著，眼角余光還時不時向遠處一瞥，偶爾看到了幾個熟人。

比如陸生楠，范元清，還有在徐記酒樓遇見的忠毅侯的夫人和姐姐，卻沒見到忠毅侯。

嗯？賀蘭楓忽然想起一事，斗南怎么不見了？

送到楚昌嘴邊的勺子被收了回來，賀蘭楓抓住了楚昌的大手，寫道：

斗南去哪了

楚昌直接道：“他在殿外。”

賀蘭楓了然，這含光殿里坐著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斗南確實沒有資格在這里。

她放下了楚昌的手，準備繼續投喂，還不等她的胳膊抬起來，楚昌便道：“可以了，給本王倒茶。”

賀蘭楓抿嘴笑了笑，很識相得斟了茶塞進楚昌手里，又把剩下的一點綠豆酥放到自己面前，慢慢吃掉了。

沒多久，便聽到外頭有太監尖細的嗓音叫喚：“皇上，皇后娘娘駕到。”

很快，還未就坐的回了位子，還在說話的都噤了聲。

昭皇與皇后從殿門處踏進來，眾人紛紛起立，行禮叩拜，山呼萬歲。當然，除了輪椅上坐著的，行動不便的楚昌。

昭皇不經意得睇了眼，神情未見變化。

“諸位平身。”

他說完，便領著皇后向著大殿正中的龍座走去。

他在盤龍大椅上坐下，冷厲的目光掃視殿中眾人，道了聲：“坐。”

眾人再次山呼，然后紛紛落座，目不斜視。

接下來，昭皇先是與遠道而來的北川使團客套寒暄，夸贊了真淇的俊朗和真瑤的貌美，然后又親切問候了楚昌的病況，并給“啞巴”賀蘭二小姐送去了一個威嚴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