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這一番鬧騰終于也驚動了守在外面的眾人，可不得王爺的命令他們都不敢進來，只能在屋外問道：“王爺您沒事吧？”

楚昌自然不想被人看到他的狼狽，很快沉冷的聲音便回應道：“無事，都不許進來！”

因著剛才那番劇烈的動作，賀蘭楓的傷口一陣激痛，她疼得說不出話來。而楚昌心頭的怒氣也被這一跤摔得無影無蹤，此時此刻，他倒在地上，周身圍繞著冷冽又低沉的氣息。

屋內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等賀蘭楓終于從疼痛中緩過勁來，便看到楚昌一副眉頭緊鎖，憤懣不甘的模樣。

她皺了皺眉，心中有些愧疚，剛才的話確實說得過分了……不過效果很好，他站起來了！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不會被她氣成了抑郁癥吧……

賀蘭楓思索了半天，小心翼翼斟酌著措辭，語氣也變得十分溫柔：“王爺……你……還好吧……”

“你出去。”楚昌的聲音平靜而冷淡。

“王爺……我剛剛……是故意的，那些話，您不要放在心上……”

“你出去。”

“王爺，您回想一下，您剛才……是不是站起來了？”

楚昌頓了頓。

“王爺，我是看您生氣時全身肌肉緊繃，兩條腿也在抖，所以故意說那些話刺激您，想讓您一怒之下站起來……嗯……我說的話確實過分了，我向您賠罪……”

楚昌的眉頭動了動。他想起了剛才離開輪椅的那一瞬間，眼中有光芒閃現。

“王爺？您想起來了嗎？剛才兩條腿站起來的那個感覺，還記得嗎？”

楚昌點了點頭。

“王爺，那您還生氣嗎？”

楚昌再次沉默，他此刻心中酸甜苦辣，百味雜陳。他已不知要以什么態度去面對賀蘭楓。

賀蘭楓嘆氣，又問：“王爺，要不……我先扶您起來？”楚昌還維持著摔倒的姿勢，這模樣有損他往日嚴肅沉穩的形象，賀蘭楓看著也不太習慣。

短暫的沉默之后，楚昌伸出了手，聲音冷淡：“扶本王起來。”

賀蘭楓又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忍著傷口的疼痛把楚昌扶起來往輪椅上托。賀蘭楓用沒受傷的右肩扛住他，沒想到楚昌的手臂無意間壓住了左肩的傷口，她倒吸一口冷氣，咬牙切齒地提醒道：“王爺，您碰到我的傷口了！”

楚昌這才想起來，賀蘭楓身上還有傷。他將手臂抬起來，道：“你讓開，本王自己來。”

賀蘭楓心中一喜，看他這態度是不生氣了吧。

“沒事，我扶著王爺。”說罷，賀蘭楓咬著牙扶著楚昌，邁著顫巍巍的步子，重新讓他坐回了輪椅上。

賀蘭楓氣喘吁吁，一瘸一拐地找了離她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等她氣喘勻了也沒見楚昌有說話的打算，就先開口道：“今天我言語冒犯了王爺，實在對不起。但念在事出有因，還請王爺大人大量，就原諒了我吧？”

楚昌沒有說話。

賀蘭楓又問：“那王爺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又是沉默。

賀蘭楓想著，她的話可能確實把楚昌的心給傷透了，便語氣柔和，一字一句認真開解道：“王爺，我剛才都是胡謅的，王爺您一點都不窩囊，您軍功卓著，在百姓心中威望極高，每次您凱旋歸來都有百姓們夾道歡迎，還稱您為戰神。”

“您在戰場上拼殺了這么多年，軍中的將士們都崇拜您，敬佩您！當今皇帝都不敢給您臉色看呢！王爺，您是楚都最厲害的王爺，最英武的將軍！而且王爺您的眼睛很快就能看見了，您的腿也能站起來的，王爺就別傷心難過了。”

剛才她還在尖酸刻薄得辱罵他，現在就滿口稱贊得安慰他，偏生，他還覺得她那清甜的聲音似有魔力一般，撫平了他心中蒸騰而起的一切憤懣和不甘。

其實，當她說出那句“對不起”時，他就已經不由自主地原諒她了。

只是他忽然無法理解，為什么剛才的自己會那么氣憤？為什么每次在她面前便控制不住情緒？只是因為她提起了父皇和皇兄嗎？

見楚昌還是皺著眉頭不愿與她說話，賀蘭楓也不想再耗下去，還是讓他平復下心情再說吧。

“王爺既然不想理我，那我就先走了。王爺您自己靜一靜，多想想您剛才站起來的那會兒，或者試一試自己扶著什么東西讓身體立起來，雙腿使不上力也沒關系的。”

話說完了，賀蘭楓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撿起了被丟在地上的拐杖，又一瘸一拐地走向門口。將房門推開，守在門外的一眾侍從全都轉頭看向她，都是一臉震驚。

賀蘭楓此時衣衫凌亂，釵環歪歪斜斜吊在頭上，肩膀上還有血跡。一個很有眼力勁兒的小廝率先反應過來，馬上就跑去了楓院喊人。

送夏急忙推著輪椅過來，看到自家主子這模樣心里生氣，黑沉著臉，眼眸犀利地掃視茶院一眾侍從，最終默不言聲推著賀蘭楓走了。

茶院的一眾侍從被送夏冰冷的眼神凍住，好一會兒才回神過來，才想起該去關心關心自家王爺了。當他們看到王爺也是衣衫不整，發絲凌亂時，又是震驚了好一會兒。

他們剛才都站得遠，根本沒聽清王爺和二小姐說了什么，不由得猜測，這兩人是在這屋里打了一架，還是……唉，這青天白日的，可不能胡思亂想！

得了楚昌的命令，小廝們將掀翻的桌子和打翻的碗盤都收拾停當，房間里潔凈如初。又給楚昌換了干凈的衣裳，梳了頭發。楚昌讓所有人都退出了茶院，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他一人。

他摸索著轉動輪椅到了窗邊，打開了窗戶。雙手扶住窗檐，手臂用力想要將身體立起來。

他努力回想著曾經雙腳踏在地面上的感覺，回想著被賀蘭楓激怒的一瞬間雙腿不由自出生出的力道。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他額上已滲出了汗滴，兩只手臂勉強將身體立了起來，可雙腿還是綿軟無力。

直到手臂脫力，他重新跌坐回輪椅上。他喘著粗氣，久違了的大汗淋漓的感覺，讓他暢快不已。

模糊的雙眼望著院外明媚的陽光，楚昌的唇角勾起，那籠罩在眉宇間的陰云散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