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生楠頸上滲出的血珠更多了，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襟。

華年繼續哭訴：“這位女俠，求您放了我吧……聽聞玲瓏閣從不濫殺無辜……奴家自問從未做過惡事……奴家不想死……嗚嗚嗚嗚……”

送夏卻道：“不必求我，你的生死全憑陸大人抉擇。”

華年又轉而望向陸生楠：“陸大人……求求您……您若不放過玲瓏閣的人，奴家會死的……您不是說要給奴家幸福安穩的后半生嗎……難道都是逢場作戲嗎……”

也不知是哪一句觸動了情腸，華年的哭腔愈發凄涼感人。

外圍看熱鬧的路人都忍不住大聲議論：

“陸大人怎就這般鐵石心腸，前幾日還跟華閣主恩恩愛愛的……男人吶，慣會騙人的！”

“剛才陸大人被那位女俠從凌霄閣里拖出來的時候，華閣主還撲上去給他求情呢，最后還連累著自己也被當成了人質……何苦呢，她就該繼續躲在閣里別出來！”

“風塵中女子，如華閣主這般重情義的不多見，卻還是被負心人背叛，唉！”

也有更加膽大的，直接沖著陸生楠吼：

“陸大人，就放了玲瓏閣吧！玲瓏閣也沒做什么壞事，您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行嗎？”

“陸大人，華閣主也是無辜啊！今夜就先放了玲瓏閣的人，再從長計議也不遲啊！”

然而被喊話的陸生楠看起來全然無動于衷，因背對著眾人，所以沒有人看到他面上的表情——他因怒氣而漲紅的臉上仿佛寫著一行字：我要將你們全部殺死。

這時，忽然從遠處跑來一群人。

他們身穿鎧甲，手握佩劍，整齊劃一得小跑著過來了。

領頭之人剛剛到場，一見眼前的陣勢便叫身后眾人停下，而自己拿捏著靠近陸生楠幾步：“陸大人，屬下前來復命。”

陸生楠看了那人一眼，眉心擰得更緊——這人，他不認得。

他自然是不認得的，因為這個領頭之人和他身后那群人是玲瓏閣和昌王府的死士穿著守城軍的衣服假扮的。

送夏一見他們出現，便知道竹桃和松影那邊的任務成功結束。

她佯裝著緊張而憤怒得問：“你為何在此？我們玲瓏閣的人呢？”

領頭之人假裝顧及陸生楠的性命，淡淡朝著送夏手中長劍撇了一眼，道：“請先放了陸大人。”

送夏聞言冷哼一聲：“不可能！快說！我們玲瓏閣的人呢？”

領頭之人很頑固：“請先放了陸大人！”

送夏將長劍向著陸生楠的脖頸貼近了，將劍刃嵌入了皮肉里，血流如注。

陸生楠的唇色逐漸蒼白，額頭上因疼痛而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你說不說！”送夏威脅道。

領頭之人狀似緊張得往前走了兩步，滿面不忍，很是糾結。

無聲的對峙并沒有持續太久。

片刻后，送夏忽然冷笑一聲：“我明白了，看來，陸大人已將我玲瓏閣眾人趕盡殺絕……陸大人真是好計策！竟然能調動三百多守城軍來給我區區玲瓏閣設下陷阱！好手段！”

陸生楠的瞳孔猛的一顫，她怎么會知道有三百多人……他慌亂間看向停留五丈外那群人，頓時心頭大震——看上去確有三百人之多，且都穿著守城軍的鎧甲！

陸生楠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便聽送夏繼續道：“我玲瓏閣是非分明，雖然是你們守城軍殺了我無數兄弟姐妹，但你們是聽令行事，我玲瓏閣不與你們計較！”

“既然陸大人心狠手辣，那我也不必再手下留情！放了華閣主！撤！”

送夏話音一落，那挾持著華年的黑衣人便迅速放手，奔至送夏身邊，兩人一同架著陸生楠，施展輕功躍上屋頂飛速遠去。

圍觀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但見守城軍在那領頭之人的一聲令下四散而開，追捕逃跑的送夏三人去了。

凌霄閣門前的喧囂就此落下了帷幕。

人們滿是同情得看了眼倒在地上低聲抽噎的華年，便三兩結伴意猶未盡地討論著，往各自家中走去。

……

有人一夜酣睡，有人一夜無眠。

日升月落，光陰照常行走。

被黑夜阻礙了的八卦欲望，在清晨來臨后便一發不可收拾。

楚都內很快就有了傳言——

其一，大理寺少卿陸生楠設計絞殺玲瓏閣八十余眾，為此不惜犧牲凌霄閣閣主性命。

其二，大理寺少卿陸生楠是個負心漢，他對凌霄閣閣主的情誼不過是用來誆騙玲瓏閣的圈套，利用完華閣主后便將其無情拋棄。

其三，大理寺少卿陸生楠被玲瓏閣的人帶走，下落不明。追蹤而去的約三百守城軍也似人間蒸發一般，一夜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凌霄閣周圍的巷子里發現了一百多人的尸體。可那些尸體中只有二十幾人為守城軍將士。

其四，許多人猜測陸生楠有謀反之心。他將曾經抓捕在案的盜匪收入自己的私兵陣營，再用平民百姓偷梁換柱替真正的盜匪受刑。

其五，陸生楠的父親，也就是當朝丞相陸威，在得知以上四條傳聞后便氣暈了過去一病不起。

楚都皇宮，勤政殿。

殿內的太監宮女都被屏退了出去，昭皇坐在龍椅上，一個黑衣人隔著桌案單膝跪地。

“這么說，陸生楠當真有可能在豢養私兵？”昭皇盯著面前的人，神色晦暗不明。

黑衣人始終垂頭躬身：“確有可能。屬下已將找到的幾具尸體描摹了畫像，目前查到身份的兩人都是曾是朝廷緝捕的要犯。”

“陸家可有什么動靜？”昭皇的聲音越發陰沉。

“還沒有任何動靜，陸家人都在忙著請大夫為陸丞相治病。”

“呵，”昭皇冷笑，“老狐貍！”

“昌王府呢？”昭皇又問。

黑衣人答：“昌王還是閉門不出，什么動作都沒有。”

“繼續盯著昌王府，繼續查陸府，所有證據都給朕保存完好，陸家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要立刻報朕！”

“是！”

“退下吧。”

“是！”

黑衣人站起身，打開勤政殿西墻的暗門走了進去。

隔了一會兒，昭皇便朝門外喚道：“來人。”

手持銀白浮塵的李全福打開殿門，邁著輕緩的步子走了進來。

“去請北川皇子和公主進宮賞菊。”